程靈素的故事令人難過。機關算盡卻算得如此下場，人生的無奈真使得讀
者掩卷低迴。
程靈素實在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子。她看來瘦弱無助，其實心裡打定了主意
卻是誰也沒辦法叫她改變。她又生成了一付孤僻的性格。一句話說得不對
都會叫這位姑娘生氣。胡斐初識她的時候，蒙她贈送具解毒功效的藍花，
胡斐隨口說得一句：這花顏色嬌豔，很是好看。程靈素馬上多心道：『幸
虧這藍花生得好看，倘若不美，你便把它拋了，是不是？』（頁371）程
姑娘生成一付好心腸，又是個水晶心肝的玻璃人，心裡耿耿於懷的就是她
那並不很美的容貌。有人一說到美啊好啊的事，姑娘馬上就會連想到，那
畢竟還是美色的緣故。胡斐跟她去樹林間見師兄師姐，胡斐沒聽她的話逕
自與毒手藥王的弟子動手。程靈素心裡很是不快，但一句話也不說。這位
姑娘生起氣來還真令人害怕。她一言不發，但她不高興必定有她合理的原
因。她既不胡亂發脾氣，亦不會在生氣時大叫大嚷與人爭辯。惟其如此，
更加令人敬畏。胡斐從苗人鳳家離開後，因為以為袁紫衣贈的玉鳳凰不見
了，很是焦急。程靈素心裡大大的不高興，終於流下淚來。胡斐答應她幫
她做一件事，她就半開玩笑的叫他把玉鳳凰給砸了（頁414-415）。其實
程姑娘心裡是否真希望胡斐就此把玉鳳凰給砸了，恐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三番兩次把『贈玉鳳凰的姑娘』掛在嘴上，是因為她在乎。而她之所
以在乎是因為她知道胡斐在乎。胡斐是她認識的第一個好心腸有擔當的男
子，但是她的無奈卻是這個男子心裡已經有了別的姑娘。她看到牆上的對
聯：『紅蠟燭挑桃葉起，紫羅衫動拓枝來。』不禁就覺得她夾在袁紫衣與
胡斐之間很多餘（頁520）。胡斐欲與她義結金蘭，她心中實在是十分傷
痛（就如同程英與陸無雙與楊過義結金蘭時的心境相同－心愛慕的男子心
裡已經有了別人，故此要與她們訂下名分，以免日後相處尷尬－對於這些
個女子而言，當真是情何以堪？），忽而大現狂態，叫胡斐也吃了一驚（
頁421-422）。 後來胡斐不聽她的話冒著大險去福康安府搶馬春花的兩個
孩子，她心裡生氣，仍舊前去接應，但態度是十分的冷冰（頁594）。後來
見到馬春花見到兩個孩子的模樣，終究又心軟原諒了胡斐，因為他原是好
心才這麼做。她的嘴硬也就沒能堅持下去。

胡斐對程靈素是既畏且敬。這個姑娘這樣冰雪聰明，事事都算計得一點不
錯，又總是冷靜淡漠。她既不會與他大打出手，亦不會如袁紫衣一般對他
軟語相求（張無忌對周芷若也多少抱有這樣的心態，因之他對周芷若的感
情始終就不若對趙敏那樣激動而強烈。兩個人之間強烈的吸引或憎恨其實
常常都源於一個『愛』字）。他知道他是個好姑娘，但始終無法愛她。我
一直懷疑這裡面除了程靈素是個要強好勝又聰明得過了頭（多數的男子都
無法愛這樣的女人，黃蓉是個例外）的姑娘使胡斐過於敬畏之外，她的面
貌不美其實也是個原因。她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使得胡斐回心轉意，她也
不願獲得勉勉強強同情式的情感，最後她選擇了一條無可奈何的道路－為
自己所愛的人犧牲生命。她清楚知道沒有了袁紫衣胡斐一樣不能愛她，死
前她說：『大哥，你和我都很可憐。你心中喜歡袁姑娘，那知道她卻出家
做了尼姑……我……我心中……』（頁759）。她到死前都沒有明明白白
的跟胡斐吐露她的心意，但胡斐何嘗不知？她還安排好了將石萬嗔的眼睛
毒瞎，卻不把他毒死，以便胡斐可以去找他報仇而不致自盡。她什麼都算
好了，卻仍舊沒有辦法逃脫她的悲劇命運。

這樣孤芳自賞又心細如髮的女子程靈素，時常讓我懷疑，她究竟是不是處
女座的呢？另外，金庸筆下有兩個女子寫得有點莫名其妙，一個就是袁紫
衣，另一個則是紫衫龍王戴綺絲。兩個人都因為衣衫顏色而得名，但是人
物本身都嫌弱而缺乏特色。袁紫衣萬里東來，做尼姑打扮怎會比做年輕姑
娘裝扮來得方便呢？這一點金庸寫得牽強。另外，這位袁姑娘明知自己是
化外之人，卻三番兩次挑逗胡斐，欲擒又故縱，到最後再一翻兩瞪眼的表
明自己不可能還俗，真是叫感到人莫名其妙。她雖不叫人特別討厭，但真
真正正是個莫名其妙的人物。

童姥姥熱烈推薦的金學叢書：

吳靄儀，『金庸小說的女子』，香港：明窗出版社，1989。
吳靄儀，『金庸小說的男子』，香港：明窗出版社，1989。
吳靄儀，『金庸小說的情』，香港：明窗出版社，1989。
吳靄儀，『金庸小說的人生觀』，香港：明窗出版社，1989。
冷夏，『金庸傳－百年一金庸，金庸說不完』，台北：遠景，1995。
沈登恩主編，『諸子百家看金庸』，台北：遠景出版社，1986。

*吳靄儀之部份著作現在台灣遠流已經代理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