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在「心跡」中，近期常提到「再活一次」或「重生」等辭，是想表明要放棄那「舊我」，不屬於自願而成的「過去的我」，但，真能說放棄就放棄嗎？一段日子的心理觀察、無數的賀爾蒙和一趟手術，就真能擺脫那不快樂、不能認同、帶來無盡煩惱、和不屬於自己的「舊我」嗎？

在準備comeout的那大半年的日子裡，就常為以上的問題反覆自問，當時，我更問自己，若我他日最終能躺上手術檯，接受期待了三十年的一刻，把那不屬於我的「舊物」割除，我就能成為「我自己」麼？反覆思考之下，給自己的答案是......不！

我知道，若我真想再活一次，想重生，要割除的不單是身體上多餘的那片組織，更重要的，是除掉那討厭的、跟原來的真我一起長大的那個舊我，說了這麼久，那舊我又是什麼？就是大家今天在「Ｖ檔案」裡，讀到我最感到討厭的人當中大部份的性格！原來，那就是「過去的我」！

以往的我太專橫、不學無術、懶散、自私、怕事、優悠寡斷、無禮、心胸狹窄和記仇。雖然自中學畢業後，經過了廿多年生活和工作上的琢磨，但那「老我」的性格改了沒有幾多，表面上好傢是圓渭了、積極了、決斷了，但那都是沒經過反省的勉強的改變，一切改變可能是為了遷就別人或是被環境催逼，但所有改變都沒帶半點誠意，至少是對自己沒誠意。 Comeout之後至今，一直仍在為自己轉換性別之後的生活做著很多預備功夫，其中一樣，就是割除「舊我」。怎樣「割除」呢？首先是找尋真我，為「割除」後的「填補」做預備。我在自己的個性中發掘各種特質，然後以客觀的反省的心檢討過去那些性格特質對人造成傷害，對己引來損失，反之，也要回顧有什麼性格特質是使他人受益，亦為自己帶來讚譽；之後，就要求自己在往後的生活中，一邊割除舊我，一邊填補新的我，在這過程中，那舊我曾試圖掙扎，要使新的我不能填補，但為了以後活得安然而快樂，就得狠下心腸去接受改變，絕不容有半點留戀。如此，兩年下來，新的我長大了，就成為大家今天認識的韻姿。

但改變了不是等如沒缺點，在面對某些人和事當兒，有時過去的缺點也會間中復現，於是乎，自我「割除」的功夫又要再做一次了。然而，改變內在，只是重生的其中一步。

最重要的一步，是最艱澀和痛苦的，就如女人生孩子一樣，要忍受不斷的陣痛，直至孩子生下來。那就是要面對因舊我的個性而受傷害的人，逐一向這些人道歉、補償。也許有人會問：「有必要這樣做嗎？過去的事，不就由它過去罷，省得麻煩自己又惹人煩惱！況且別人也未必記得曾給妳得罪過嘛！」我覺得，這就要視乎自己是否一個積極而負責任的人，當然，我可以堂而皇之地擺個忘卻前事的姿態，但天曉得他人是否真的忘掉前事，試想香港有多「大」？轉過頭，就已可能在街上某角碰面，事實上，以前就多次有過這種經歷，既然遲早要面對，何不趁早解決人際間的嫌隙，好讓自己心安理得，做個安樂人？

故此，這兩年半以來，有主動的去尋訪好些已決裂的舊朋友、生意上的舊伙伴，向他、她們逐個道歉、解釋；向欠了債的償債，未及清還的，討個期限，逐點清還；向欠了人情的，道句多謝。這有多難？很難，十分難，尤其面對好些被我傷害得透頂的人，他們起初都懷疑我的態度，但誠意加上坦然，就令我重拾回不少別人對我的信任和尊重，況且對我這以前自尊心重，自我慣了的人而言，若不放下自我、自尊這種自私的舊性格，又怎能說得上重生？然而，是否每次都得到他人的接納，當然不是，碰釘的機會是有過，但我仍要堅持下去，因為我想在躺上手術檯前，清理壓在心裡的每塊大石，以最輕省的心情去迎接新生活。

不過，想得悲觀點，要是我在手術中途身體出了什麼亂子，一命鳴呼，也想要有個清白的心去見上帝。：P

30/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