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朋友>>
第五話~「過期高鈣低脂奶」
緩緩地張開雙眼，我看到房間的那塊粉藍色布窗簾正輕柔地在我上方飄揚著。直至確認此刻已睡意全消，我方才伸手把放在床頭小矮櫃的手機湊到面前；把視線投向手機屏幕，發現它正顯示出六點零二分這個時間。
著實令我有點意外。
由於我一向都沒有預設響鬧工具的習慣，一直以來我都是隨自己喜歡睡到夠才起來的。通常，當我願意起床的時候，早就已經過了上課的時間了。所以，遲到也早已成為我的例行習慣。
身為遲到大王的我，是沒有可能在上課時間前醒來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在這十七年來，我可是首次在這個早得欠揍的時間起來的。明明，明明昨晚我是在三更半夜才去上床睡覺的啊。沒可能是什麼早睡早起的爛緣故吧？
一定有什麼不對。
掀起被單坐了起來，我用手心抵著前額，絞盡腦汁地去努力回想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然而無奈地，始終，我還是記不起半點頭緒來。儘管我已開始因為沉不住氣而去使勁用手敲打腦袋，然而除了得到一腦子的痛楚之外，腦內依舊是一片白茫茫的，我什麼都想不出來。
悔氣地跳了下床，我便踢著毛毛拖鞋跌跌撞撞地走進了廁所。正當我欲打開水龍頭洗臉時，倏忽，一道意念如風般在我的腦海閃過；隱若間，我明白了它就是我拚命要記起卻記不起來的重要事情。
停下了手上的作動，我靜了下來，好讓那個被遺忘的意念可以清晰地浮現出來。
「流交了女朋友了。」
這就是我拚命要記起卻記不起來的重要事情嗎？
「是啊，流交了女朋友了。」
把視線從瓦白色的洗手盆上移開，我轉為望向面前的半身鏡子。又大又深的黑眼圈、死灰色的臉色、乾得快要破裂的薄唇。頃刻，不知怎的，我竟覺得鏡中的女孩看上去有一種莫名的悽涼。
悽涼得想哀傷地死去。
「……流已經有女朋友了哩……」下意識地吐出了這句，我便打開了水龍頭，低下了臉繼續洗臉。
這一剎，不知何解，突然間，我不想回到那個有流在的學校去。
今早頭兩節是化學課，亦即意味著流暫時不會現身在我面前。上課鈴響了後，我便抱著書本和文具，隨其他同學一起到化學室去。
一想到短時間內不用跟流碰面，我的心情漸漸地變得沒之前那麼繃緊。說真的，我的舉作著實是太反常了點。打從跟流認識的那天開始，我從未試過如此強烈地不想見到他的，就算是在他咬我咬到要進保健室包紮的那一次，我壓根兒也沒因生氣而想過要不要再見到他。
某次閒聊間聽到班上的男生說，當一個男生交到了女朋友後，如果不懂在愛情和友情之間取個適當的平衡點的話，往往很易便會導致大家的關係缺裂。而通常，被犧牲的都會是朋友。
倏地，一股不寒而慓的顫驚漫過了我的全身，我真的從未、也不敢想像，倘若我跟流關係缺裂了的話，情況到底會是什麼樣。
一直以來，我對流，比任何東西都來得要重視、要著緊，在云云之中，就只有他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開心時、傷心時、快樂時、悲痛時、寂寞時、無聊時、失控時、興奮時、發瘋時、不論什麼時候，我都只想把心裡所想所感的告訴他；不知不覺地，他已經變得太重要太重要了。
也許，一直以來，我實在是太過依賴流了。
到了化學室，我如常地穿上了進行化學實驗時必穿的白色長袍，取了保護眼睛，便坐在座位上等候老師的到來。
然坐著坐著，我逐漸地感受到如坐針氈的壓迫感。本來正在低頭翻看課堂筆記的我，悄悄地把眼珠子溜向發放壓力的來源處，並驚訝地發現到，似乎，自己是時候要去驗眼配眼鏡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你叫我怎麼可以相信，一向視化學課為世仇的流，竟然會穿著白袍乖乖地坐在化學課，而且還要是坐在我的對面！？
由於流一直都沒有來過上化學課，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原來他是與我同桌的。如果是從前，我會很高興能跟流同桌，然後還會在課堂上跟他偷玩各種化學劑，引發校園大爆炸；可是對於現在的我，這實在是多餘得要命。
在毫無預告之下，流冷不防地對上了我的視線，嚇得我隨即沒出息地怔了一下，結果惹得流偷笑了起來(因為我的動作大得把坐在我旁邊的同學給撞跌在地上去了)。在毫無選擇之下，我只好朝他勉強地擠出一個微笑，不用說，這個一定是我有生以來擺得最爛的表情。
還好，老師剛好來到了。還未待流給我半點回應，我便立即借故轉頭望向教師桌，避開了流的視線。
似乎是發現了流的存在，老師先是驚訝地張開咀巴呆了一會(只差口水未滴出來而已)，接著更擺出了一副受寵若驚的神情去點名，最後更依依不捨地瞄了流幾眼，方才甘心開始上課。
其實這也怪不得老師會有這些舉動的，聽說，其實流的成績是十分好的。雖則流是染了一頭不良意味的金髮、講話又沒有水準、而且甚少上課聽書，可是成績卻仍能名列前矛。所以，基本上所有老師都很中意他的。當然，也會有老師認為他只是個不學無術、碰巧僥倖的死小孩。尤其是那些負責檢查學生服飾的訓導主任，流那頭顯然是違反了校規，金得泛白的短髮，就最令他們頭痛了。
上課期間，我完全沒有把老師講的聽進耳內。不知怎的，我總覺得流他一直都在注視著我，而且還是意味不明的那種。感覺怪怪的，使我不敢直接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終於下課後，正當我欲返回課室時，流跑出來截住了我的去路。
「蹺課吧。」簡潔地說罷，也顧不得我同意與否，流會拉著我離開了化學室。
一如以往，我們在上課時間一同閃到天台蹺課。不同的是，今天，流他沒有悠閒地寫詞喝牛奶聽MP3；而我，也沒有坐在他身旁，吃著小餅乾去等待他抬頭跟我說話。
「那個……」生硬地支吾著，流走到欄杆前，背對著我，裝模作樣地抓抓頭繼續說︰「關於昨天我為什麼沒有去練團，我想你應該知道為什麼了吧？」
「嗯…我知道。」雖則早已預料到流會提及這事，也知道他無非是為了此事才會叫我跟他一同蹺課，可是，我還是會覺得有點不爽。
總有種被他冷落了的感覺。
然而，為著保持禮貌的緣故，我故作平靜地繼續說︰「昨天我就在戒身旁，電話的內容我全都聽到了。」
「咦，怎麼打電話來的不是里太嗎？」
「嗯，昨天戒忘了帶手機，所以就借用了里太的手機打電話給你。」
「是這樣啊……」明白地點了點頭，流也就再沒有說下去，只是繼續背向著我，站在欄杆前默然地吹風。
氣氛異常奇怪到一個爆。
此刻，我透徹地明白到，既然事情發展到如今，已經再沒有轉彎的餘地了。現在尚欠的，以及唯一能做的，就只不過是哪一個先開腔把事實交待清楚罷了。
交待什麼？不就是交待雙方往後的去向嗎？？
我清楚地明白到，在我和那女孩之中，流要選擇的並不是我。不然，他早就應該回覆了我的電話，而不是到今天才來跟我把事情說清楚。而且，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流他根本就沒有要把話說明白的打算。
膽小鬼。
「她是個怎樣的女孩？」我倚著與出入口相連的牆壁滑了下去，盤腿坐在地上。
「她……？」轉頭望向了我，流一臉茫然地問︰「哪一個她？？」
「拜託，你身邊有多少個女的啊？難不成我會是在問你媽怎樣嗎？」
「你說她嗎……？」不好意思地反問著(我覺得他是在裝蒜的)，流的臉上泛起了一片代表窘困的紅。「她是個很漂亮、成績又好的女孩…而且唱歌也很好聽，我正想推薦她到我們樂團當伴唱。」
「哇~~聽你這麼說，她不就是一個集種種優點於一身的完美小姐嗎？」我故作感興趣的說著，此刻，就連我都覺得自己有點假。
「也…也不是啦~~硬要說的話，就是她人太傻了，常常會做出一些出乎常人意料的舉動來……就像昨天啊，她竟然穿著校服明目張膽地走進電子遊戲機中心去，最後還被管理員趕了我們出來哩！跟她一起呀~真是心血少一點的都會給她嚇死呢~~！」
瞧他一臉甜蜜的吃屎臉，我便不由得怒從中來，火氣熊熊地在我的心坎裡燃燒。
熊熊熊熊熊。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流你專挑傻瓜去喜歡的呢。」拚命在話裡行間作出挑剔，我話中帶話地說，顯然，語氣十分地不好。
也許，我是不甘心流被這個傻瓜女孩搶去吧！我承認，我超級嫉妒這個女的。如果她真的像流口中所說般的完美，那麼她一定不愁沒有朋友或戀人相伴吧？既然如此，她大可不必來跟我搶流啊！還是我什麼時候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惹了她生氣，現在她要來跟我報復啊？？即使我跟她素未謀面(或是只有她見過我面)，我已經決定要恨這個女的一輩子！！
她知道嗎？流，可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啊……！
「草莓她才不是傻瓜哩！」幾乎是立即地，流大聲地向我喝道。
想也沒想過，流會用這麼粗魯的語氣跟我說話。
我可以分辨得出，現在他臉上的那片紅，是代表著惱怒和不滿。
流表現得過份激動。
頃刻，整顆心都淡掉了。
突然看清了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
已經再也無話可說。
我站了起來，伸手拍掉裙子上的灰塵，低下了頭，暗自嘆了口氣。
「我想…我們是時候要分開活動了……」抬起了頭，我硬綻出一個笑容，複雜的眼眸，望進了流的眼底去。「畢竟我們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雖然，我跟你認識的時候，我倆就已經不能算是小孩了……可是，可是草莓應該不會喜歡看到我時常跟你膩在一塊的……」
「可是……」
「而且一直以來，我都太過依賴你了，現在這樣剛好可以給我一個學習獨立的機會啊！」決意不讓流插咀，我硬要繼續把話說,下去︰「我總不可能一輩子都跟你形影不離的，始終…始終我和你都只不過是朋友罷了…對了，你不用擔心我會寂寞啦~！我還有樂團的成員們陪我嘛！而且…早陣子戒他向過我告白，其實我一早就知道那傢伙是喜歡我的啦~所以…所以我想我應該會答應跟他交往的……哎呀~這麼丟人的事我怎麼會跟你說的啦？吃吃吃…真是超級不好意思的咩……」
頓了下來抓抓頭，此刻我發現到流他已經聽到整個人都呆掉了。
「你真的不用擔心我，儘管放心去跟草莓……」
「你唏哩呱啦的說了一大堆，到底是想講什麼啊！？」這次換流不待我把話說完就搶先開口，從他那絞在一團的眉間裡，我可看出此刻他有多不滿意。
「昨天戒他才剛教訓過我，叫我不要玩弄你的感情……啍，但是現在我反而覺得在玩弄別人感情的是你們才對！！」不忿地咬了咬唇，流激動地以噴火般的氣勢喊道︰「枝，你到底把我當作什麼了啊？難不成打從一開始你就只是抱著一個玩玩而已的心態去跟我交朋友的嗎？？你真的很過份，我算是什麼啊…？是你的貓你的狗還是你家廚房那袋垃圾啊！？現在你不再需要我，就可以隨便把我推開了嗎？！你真是好樣的，認識了你這麼久，我都不知道原來這就是你的待友之道！！怪不得你一直以來都沒什麼朋友！！」生氣地連珠發炮的咒罵著，流氣沖沖地朝我這個方去走過來；看到他猛地舉起了手，我本來還以為他會揍我；誰知他只是站了在我面前，那高舉了的拳頭，並沒有捶下來。
「拜託你，請你不要再隨便決定別人的事。」說罷，流會咬緊了下唇，別過了臉，舉腳跨出了天台。
而我則依舊站在原地，像個呆瓜般，完全反應不來。
剛才，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個地步的？我只不過是希望能夠跟流他好聚好散罷了，我可不記得自己有說過什麼惹他不高興的說話啊，他發這麼大的脾氣幹嘛？？拜託，現在要不爽的應該是我才對啊！我慷慨就義，不怪他重色輕友；他只不過是個取愛情而棄朋友於不顧的極級大豬頭啊！！他有啥米資格反過來向我破口大罵，而且還要罵得這麼理所當然啊！？！？沒天理沒良心沒人性沒人品沒大腦！！泡流你這個臭傢伙，真是豈有此理理理理理理理理理理理理！！！！
「嗶嗶！」
剛好，手機在此時響了起來。
打開了它，我看到戒傳來了一則短信。
『今天不用練團，你有空到我打工的店來嗎？我請你喝東西：D』
想也沒想，我便收起手機快步衝出了天台。
此刻，除了學校以外，我任何地方都願意去。
回到了課室跟老師佯裝身體不適需要早退，在我返回座位收拾東西的時候，不巧地給我發現到流他不在。
沒有多理會，收拾好後，我便抱著書包離去了。
毋容置疑吧！他絕對是去了找草莓。不知怎的，一想及此，那顆早已因負載過多傷痛的心，此刻，因此而下沉得更深。
戒是一所Café Shop的侍應生，而他的工作地點就位於離學校不遠的商業區。雖然那間Café Shop並非位於人來人往的大街大巷，可是生意額卻不比設置於大街的店遜色，可謂是好得驚人到一個爆。
大家都說，店舖的生意之所以這麼好，全都要歸功予戒。聽麗他們說，前來光顧Café Shop的幾乎全都是女客人，而她們都有一個不約而同的目的，那就是為了要一睹戒的芳容。說真的，其實戒也不失為一個美男，可能是因為經常都可以見到他吧，見得多，就不覺得他有什麼特別了。
由於我是第一次獨個兒到Café Shop去，再加上憑著我那既依稀又不可靠的記憶，在折騰了近一個小時後，我終於找到它了。
「歡迎光臨……咦，是枝你？？」聽到了開門聲，站在水吧前的戒立即探出頭來，喊出那句慣例的說話；然而當他發現到來者是我時，臉上的職業性笑容轉眼間便被愕然再取代。「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出現的？？」
「什麼？是你邀請我來的不是嗎？我可是足足找了一個小時才來到這兒的，你該不會要說現在不歡迎我吧~？」我僵了在門口問道，臉上的驚訝不比戒遜色。雖然，這只是我裝出來鬧著逗他好玩的罷了。
「當然不會啦~我怎麼會不歡迎你呢~？你來得正好啊，現在還這麼早，根本就沒有客人，你來正好可以陪陪我，替我解悶哩~！」高興地說著，戒喜形於色的笑著領我到了角落的靠窗位置，坐了下來。「對了，為什麼你會這麼早就來的？我想應該不會是因為學校提早下課吧~？」
「哈哈哈~本小姐我向來都是自己隨便決定上下課的時間的啦~！」
「知道了啦~瞧你一臉自以為是的……要不要喝點什麼啦~？」
「唔…其實啊~今天我還未吃早餐耶~~！」裝作可憐地嘟起了咀巴，我又說︰「我想吃蛋包飯，還要喝熱牛奶~~！」
「枝大姐，我們這裡只不過是一間小小的Café Shop而已。你要吃這些東西，麻煩到隔壁的那間餐廳去吧！」
「戒大哥，我知道你是有辦法的……」不懷好意地瞄住戒，我陰陰咀地奸笑著說︰「只要你願意親自下廚……」
「不要吧！平時在家裡我已經要做流的私人大廚，練團時又被欽點要為大家準備便當……難得現在我上班可以暫時休息一下，拜託你就饒了我吧好不好？？」
「嗚嗚嗚…戒啊，人家的肚子好餓啦……啊啊啊啊…可是現在我的舌頭除了蛋包飯便什麼都不想嚐…我的食道除了蛋包飯之外便什麼都嚥不下了……我的胃只是消化蛋包飯而已……我的腸子不能吸收蛋包飯以外的食物的營養啊……戒，你也不忍心看著我白白餓死吧？就算要死，我都要做隻飽鬼…戒啊……好肚餓啊啊啊啊啊……」
「好啦好啦夠了啦~！就當是我買你怕，我現在就去煮給你吃，這樣總可以了吧？？」
雖然咀巴裡猛唸著一大堆不中聽的碎碎唸，可是到頭來，戒還是去了問廚房的女同事借了圍裙(圍裙是粉紅色的，而且還縫了蕾絲的喔~**笑**現在的戒看上去真是超級可愛到一個炸耶~~︰D)，走進廚房替我做飯。
用手輕托著臉，我望向廚房，雙眼注視著戒那高大的背影，倏忽，我發覺自己原來真是很幸福的。試問世間上，有多少個男生願意為自己喜歡的女生而親自下廚呢？很慶幸地，我竟然是其中一個。
忽爾，腦海浮現出了流的身影。接著，我便低下頭暗自嘆了口氣；因我深深地明白到，他是絕對不會為我下廚的。一想及此，心坎裡不由得隱隱作痛了起來。也許，我應該要學會知足。
其實，戒對我好得過份。
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鐘後，戒終於從廚房捧著一大盤食物出來了。
「久候了~~！」輕鬆地笑著，戒放下了手中的餐盤，繼而用圍裙抹了一下額上的汗水。
在他放下了餐盤後，我方才發現到，除了蛋包飯和熱牛奶外，戒還為我準備了咖啡口味的起司蛋糕和乳酪。見狀我先是瞪大雙眼呆了一會，接著，我抬起了頭凝視著滿頭大汗的他，都快要感動到哭出來了。雖則一早便知道戒了解我的一切喜好，可是我實在是想不到他了解我原來已經到了這個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但願你吃過後不會鬧肚子吧。」戒打趣地說著，解開了制服領口抽起煙來。
「就算吃了會肚痛都沒所謂啊~！我不跟你客條啦，我開動了~~！」說罷我便執起刀叉開始狼吞虎嚥了起來。
戒一直坐在我對面，靜靜的，耐心地等待我把東西吃光。
他在抽煙，一臉幸福的，神情好傻氣。
此刻，我竟然有種不敢正視他的自卑感。毋容置疑，我利用了戒給我的溫柔。明知的，只要我願意，就算擺明是被我欺騙、被我利用也好，戒他也會甘心為我做任何事。
我真的很卑鄙。
「怎麼突然停下來了？你不會真的鬧肚痛吧？要不要跟你去看醫生啊？？」見我低頭沒有反應，戒也停止了抽煙，擔心地注視著我。輕輕地嘆了口氣，戒把燃盡了的香煙擰熄，繼而把臉湊了過來，用貼心又擔憂的語氣問道︰「你跟流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聽後，我立即抬起頭來，瞪大雙眼望住了他。為著他的先知先覺，我不禁覺得有點慚愧。戒果然是世上最最了解我的人，想必打從我走進來的那刻起，他便已經知道我跟流發生了問題吧？因為，一向，我都甚少會單獨行動的。一直以來，我的身邊，總會有流的存在。
「沒什麼…只是…剛才跟他吵架了。」輕聲地吐出了這句話，我侯再度低下了頭，把最後一口蛋包飯吃掉。
「什麼？為什麼你們會吵架的？？」戒不能置信地追問，似乎，他是接受不到我跟流會翻臉。
「不，正確點來說，應該是…剛才我被他臭罵了一頓。」
「為什麼他會罵你的啊？？一直以來，你們都從未試過吵架的啊！」
「你真的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吵架…不，是我為什麼會被他罵嗎？？」不滿地挑起了一道眉，我望向一臉茫然不知的戒，著實感到沒好氣再講下；然而，我還是心平氣和地繼續說︰「昨晚你到底跟流他說過什麼了？為什麼他會跟我說，你叫他不要再玩弄我的感情的……？他很生氣啊你知不知？」
「我…我只不過是……」吞吞吐吐說著，戒沒把話說好就別過了臉，不自然地抓起頭來。
心虛啊你。
「戒啊…你怎可以跟流說這種話的？我告訴過你多少次，我和流他只不過是好朋友而已，你這樣說他，他不生氣才怪耶！！」
「我只不過是看不過眼他背著你去跟別的女生要好而已…我替你不值啊！！」
「戒…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用手抹了抹臉，認真地跟他說︰「但是，你真是會錯意了，我跟流真的只不過是普通朋友罷了。他去交女朋友、去跟別的女生一起都是很正常的，他並沒有做錯啊。」
聽後，戒並沒有把別開了的臉轉回來；他只是低頭從煙盒再取一根煙，無聲地點燃抽啜著。
戒是個很倔強的人，一旦被他認定了的事，就算發生什麼天災人禍，他都絕對不會改變初衷；不論他的見解是對是錯，他會堅持到最後一刻，這就是流不喜歡跟他討論樂團事宜的其中一個原因。最大的主因，是因為流嫌麻煩。
沒有再說下去，我捧起已變成溫的牛奶，轉頭望向了窗外，並發現到原本一片藍澄澄的天空，此刻已被一大片一大片的烏雲所蓋住了。
「呢，戒……」低聲地呼喚著那個坐在對面的戒，此刻我的視線並沒有離開眼前的那片玻璃窗。「為什麼你會喜歡我？」
過了良久，我也未聽到戒的半句答覆；好奇地轉頭望向了他，我竟發現到，此刻的他只是漲紅了臉，不說半句的默默凝視著我。想必他是沒想到我會問他這個問題吧？他定是被嚇著了。
「像我這種一無是處的女生，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去喜歡，令你對我這麼好？」沒有理會戒的默然，我放下了手上的牛奶，自顧自地算著指頭︰「我長得又不漂亮、又沒有身材、人品又差、講說話又刻薄、又喜歡逃學躲懶、不用功好好唸書……他啊~~怎麼會喜歡這麼差勁的人的啦~？？」
聽罷，戒先是望著我呆了數秒，接著便雙手抱頭的把臉貼到餐桌上，望著我認真地反問︰「對啵，我一定是瞎了眼了，不然為什麼我會喜歡上你的？」
聽罷，我沒好氣地笑了。稍微屏住了笑意，我捧杯低頭喝了口牛奶。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份的牽引吧……？我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你，我只知道，我對你…已經無法自拔……」戒不好意思地說著，紅著臉抓了抓頭。隨即，我立刻把口裡的牛奶吐了出來，一吐就弄得滿身都是了。
「哇~你怎麼了啦？雖則我也知道我的告白是很語出驚人，可是你也不用激動至此吧？早知你會嚇得吐奶的話，我就待你把牛奶喝完再說好了。」哭笑不得地說著，戒給我遞上了一條餐巾，得意洋洋地說。
「不是啦~我去你的什麼語出驚人…想要嚇倒本小姐，你還嫩得很哩！」一邊反反駁一邊在校服上猛擦，我瞪住了嬉笑中的他，把牛奶推到他面前。「你先喝一口這個再說。」
「喝這個~？為什麼啊？難不成你是想要跟我間接接吻嗎？？」
「你少跟我耍白痴啦！不要問這麼多，我叫你喝你就喝啦！！」
一臉疑惑地捧起了杯子，戒膽粗粗地小嚐了一口，在液體滑過喉嚨的下一刻，他的臉形隨即在一瞬間扭曲了起來。
「這個牛奶是壞的。」狀甚不滿地單起了眉，我代他下了一個這樣的結論。「我可要開始考慮對你的店舖重新作出評估了。無良商店…出售過期的牛奶以謀取暴利……」
「才、才不！我們店的奶品可是天天入貨的！我們才不會做一些不顧客人安危的無良勾當耶！！」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這杯牛奶會是酸的？你不給我一個圓滿的解釋的話，我可要告到小泉首相那兒去了！」
「因為這杯牛奶不是我們店的貨品啊。」
「啥？」
「我說，這杯牛奶不是我們店入的貨啦。」
「既然這杯牛奶是從你店的廚房端出來的，那你說這不是你店的東西，那會是誰的東西？？」
「那是我的同事買回來的啦~~我不知道原來它已經過期了，不好意思啦~！」
「為什麼你店裡有牛奶，你卻要拿你同事買的給我喝啊？？難道你同事買回來的牛奶酸一點，會好喝一點和有營養一點嗎？」
「不是啦，那個……」稍頓了一下，戒換了個較小的聲音說︰「我們店沒有你平常喝的高鈣低脂奶，所以……」
「喔……」點頭回應了一聲，我便把視線移開，再沒有為此而作聲追究。
事情，到達了一個不容我們繼續追究的敏感位。
滴答滴答的，天空終於下起了大雨來。
滴答滴答的，雨水毫無美感沒有節奏亂七八糟的從天上掉下來，
弄得我很是心煩。
嘩啦嘩啦，傾盆大雨，窗外的景物早已被淹沒在那片毫無美感可言的混沌之中。
「哎呀~怎麼會突然下起大雨來的啦~？」戒的女同事看酊窗外像倒水般的雨景，臉上露出了難掩的高興神色。「這麼說~今天也許可以比較清閒一點呢~~」
戒再從煙盒裡抽出了香煙，點燃，無聲地，靜靜的吸啜著。
「戒。」
我回過了臉，望向了口吐白煙的戒。
「嗯？」
把煙灰彈向煙灰缸，戒也對上了我的視線，等待我說下去。
「我想我可以跟你交往。」
戒愕然地望著我，才剛被他抽進咀巴的那口煙，都還未被他抽進喉嚨去，便從他因過份驚訝而張開的雙唇間，一縷一縷地溜走了。
「我想我是時候要對你的感情作出回應了……一直以來我都選擇逃避，這對你實在是太不公平了。」認真地說道，我抿了抿唇，神情很是忐忑。「過去…我不知道，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抗拒去接受你的感情……可是，我想…其實…我是能夠克服的。」深呼吸了口氣，我挺起胸膛，堅定地說︰「所以，我想跟你交往。」
聽罷，戒並沒有說什麼。他只是低下了頭，把只抽到一半的香煙弄熄。
輕嘆了口氣，他抬起了頭，說︰「枝…你確定你沒有勉強自己？你確定你不是因為流不喜歡你，所以你才願意選擇我？你敢跟我說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流嗎？？」
「這些我在一時之間都不可能回答你……可是我很清楚，我想試著去跟你交往。」伸手握住了戒那隻放在餐桌上的手，我無奈地繼續說︰「從前我之所以不願意去接受你，也許真的與流有關…或許，我害怕在接受了你之後，便會失去與流之間的友誼…流是我第一位交得成的好朋友，我真的不想失去他……可是，現在既然是流他決定要放棄這段得來不易的情誼的話，那麼…我亦不應再對此而有所顧忌…我不必再因為他而不敢與別人來往。戒…你知道的，我是個喜歡直接了當的人，與其什麼都不做的就待在原地瞎猜能不能喜歡上你，我寧願去冒一次險。」咬咬下唇，我用平靜的語氣問道︰「戒…你願意陪我一起冒險嗎？」
「這次的冒險…如果成功的話，我便能夠真正的得到你；相反，如果失敗的話，我便要承受就算沒了流，你也不會喜歡我這個痛苦的事實…對不？」
我點了點頭，有點為難的感覺。
想不到，戒比我還要更清楚現狀。
接著，戒低下了頭細細地自語著，彷彿是在盤算著些什麼。反覆地思量了片刻，未幾，戒再度抬起頭來，與此同時，我感受到他正反過來使勁地握著我的手。
「好，我願意。就算是證明我對你的那份喜歡，我願意去陪你賭一次。」
聽後，我虛弱地微笑了。
剛才，我還在煩惱，如果戒拒絕了我的話，那麼他將會步上流的後塵，與我，連朋友都會做不成。
哪管過去跟流一起的日子多愉快、多難忘也好，由此刻起，我便要忘記過去的一切，開展只屬於我和戒的新生活。既然連戒也願意捨命陪君子，付出真感情去陪我驗證事實的真相，那麼，流已經不能再算是什麼了。
戒喜歡我，他清楚我知道我了解我明白我體諒我，這些，都是流不能做到的。戒清楚我的性格、知道我的喜好、了解我的想法、明白我的感受、體諒我的難處，換轉是流，他根本懶得理我。所以，對啊…流根本什麼都不是。
「枝……」滿腔擔憂地喚出我的名字，戒改為用雙手握住了我，問︰「你為什麼要哭啊……？」
我垂頭痛哭，無法回答他半句。
我很清楚地意識到，流根本不是我的任何人，他不是我的哪一位。他，只不過是我的一個朋友，一個曾經跟我很要好，現在卻因愛情而背棄了我的朋友……明知的事情，裝作堅強去安慰自己，他只不過是一個過氣朋友罷了。可是，這樣卻只會令我更傷心欲絕。
我真的很傷心。
「戒……」拚命握緊著戒的雙手，我從嗚咽聲中擠出了一句︰「以後…以後我…都不要……不要再喝……高…高鈣低脂奶了……」
「我知道。」溫柔地點了點頭，戒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了我背後環抱住我。「因為那已經過期了，你沒有必要再去喝它了。」頃刻，我整個人都沒落入戒那個寬大的懷抱內，彷彿，所有的傷感都已經不能再侵蝕我的心坎，去刺激我的哀傷感。
在戒的身上，散發著一陣溫暖的味道，像花香，也像清潔劑的氣味。嗅上去，感覺很溫暖，也很窩心…是那種，可以依賴的安全。
跟那個乳臭未乾的死小孩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
賴在這個溫暖的懷抱內，似乎，窗外的狂風暴雨，以及往後將會發生的一切一切，都再跟我沒有關係。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