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For You」
下篇
我叫橘慶太,今年十八歲,是一個成年人了。
今天,我和媽媽二人一同搬到一個遙遠的小村落居住。因為在早陣子,我的爸爸死了。親戚們都很刻薄,咀巴上整天都只掛著與爸爸遺產有關的事。媽媽是爸爸的小老婆,爸爸還在的時候還好,大家都沒太多怨言或是排斥的行為;但是在爸爸死後,大家,都露出了原本的面目來了。在那裡,我們受盡欺負,過著遭人逼迫的生活。為了能夠重過新生活,媽媽便毅然帶著我離去。
雖則我倆已經脫離了家中那群守財奴的魔爪,但是,我還是會擔心。
陌生的境地、陌生的人、陌生的事,這個小村落中一切大大小小的東西,都與我和媽媽無絲毫關係,在這裡,我沒有信心能夠好好生活下去。我預感到,在這個嶄新的國度,我和媽媽,並不會得到快樂。
可能是因為種族不同,膚色相異的關係,這個村落的人根本就不歡迎我們。在這裡,我們沒有朋友,也沒有地位,但是我們並非什麼都沒有。最起碼,媽媽有我,我也有媽媽。對天真又易滿足的我們來說,已經很足夠。
是的,我們是很天真的。
我們天真地以為,只要繼續努力地撐下去,跟對方不離不棄地一輩子的相依為命,便能夠好好的生活下去。我們唯一求的,只是繼續好好生活下去。可是,原來,我們根本就沒有這個福份。
為什麼?啍,因為人類,根本就是全世界最恐怖、最醜陋的生物。
連場春雨過後,天空的密雲盡散,天氣亦變得和暖乾爽,感覺,很舒服。一陣夾雜著花香的微風迎面吹來,溫柔卻又殘酷。風,吹起了純校服的衣領,潔白的衣領反身貼著她的臉端,勾劃出一副木然的輪廓。
微微張開的咀唇,彷彿已經不會再說話;動作微小的鼻子,彷彿已經不會再呼吸;呆滯散渙的雙眼,彷彿已不會再代主人表達出些什麼;一雙塌著的眉,彷彿神氣盡消;一張蒼白的臉,彷彿代表她已走到死亡的邊緣,一切,已無法挽回。對啊,一切都已成過去,根本,就無法再挽回些什麼了。
重重地嘆了口氣,純低著頭,踏著沉重的步履,一步一步的,走向吸血鬼的大屋。打開了大屋的門後,純便逕自走到棺木前,漫無目的的坐了下來。
「唉……」仰起頭望著那高高的樓底,她長嘆了口氣,繼而把頭往後傾,靠了在棺木上。
「吼~~!突襲!!」一聲巨響,棺木的蓋被推開跌至地上,而那隻住在裡頭的吸血鬼亦隨後跳了出來,張大了口,作勢要往坐在棺木前的純的頸上大咬。
「唉……」彷彿聽不到任何聲音般,純無視慶太的種種舉動,只是由起了雙膝,把臉埋在之間,繼續徒然地向空氣長嘆。
雖則自己的那排牙齒已落在純的頸上,然而慶太並沒有使勁啃下去,因為他發現到今天的她,似乎有點不對勁。平時,在慶太的牙齒碰到純之前,便早已被她的轟天鐵拳所轟出十里之外了。今天,她竟然一動也不動的任由自己放口大咬,她…絕對是有問題!
出於擔心,也出於好奇心,慶太又驚又怕又躍躍欲試的伸出了手指,輕輕的在純的背部點了一點,想看看她會有什麼反應。然因為害怕眼前人會突然抓狂,是故慶太在碰到她後便立即快速把手縮回去。可是過了良久,純依舊是沒有反應,雙手抱膝,不動如山的坐著。
如是者,慶太便樂此不疲地玩足十多遍,玩著玩著,見純仍是老樣子的坐著,他不禁真的擔心了起來。
「你…你沒事吧?」生硬地坐到純身邊,慶太膽粗粗地問道。
「喂……」微微把垂低的頭抬起,純那呆滯的目光,放到了很遠。「有興趣聽故事嗎…?」
「故事??」
「嗯…」還未待慶太回答,純便自顧自的繼續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家人,雖然並不算富有,但是因為大家的感情很好,相親相愛,上下和睦,所以,他們生活得很快樂。」
重重地嘆了口氣,純昂首,再度倚了在棺木上。彷彿,要她說出這個故事,是一件十分十分吃力的事。
「可是好景不常,有一天,母親帶著小兒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家裡,就只剩下父親和長女而已。外間聞說,母親早有外遇,一直都儲心積累想要離開現在的那個丈夫。終於就在那天,她和小兒子一同離去,去了投靠她的外遇對象。一切,在沒有先兆下發生,就連離開,亦不留痕跡。自從那天起,家裡,就只剩下被遺棄的父女倆。父親沒有哭,也沒有笑。長女發現到,原來母親不獨帶走了弟弟,還帶走了爸爸的笑容。
從前,母親對長女是很好的。大約是在離開自己的數年前吧?母親開始變得刻薄、變得蠻不講理。長女不明白,為什麼媽媽要這樣對自己。離開也就算了,帶走弟弟也就算了,對自己不好也都算了,可是,為什麼…她還要狠心到把原本的爸爸也一併帶走…?爸爸沒有笑容,就已經不是長女心目中的那個爸爸了……」
說著說著,純的聲音開始變得哽咽,最後,她的聲音,已被淚水所掩蓋住了。
慶太見她完全沒有抹掉眼淚的意慾,便伸出了手,用手袖替她擦掉臉上的淚水。他知道,故事並非虛構,乃是真人真事。她,便是故事中的長女。
聽得慶太心裡湧出了一陣淒酸。
「慶太的媽媽是個怎樣的人?她對你好不好?」稍微止住了淚意,純轉頭望向那個正在為自己拭淚的慶太問道。
「媽媽她…對我很好。可是…她早已不在人世了。」說罷,慶太便緩緩收回那濕濕的衣袖,擠出了一個生硬的微笑。
「她…是怎樣死去的?」
「她是被吸血鬼殺死的。」把玩著手邊那濕了一大片的衣袖,慶太臉上的微笑,隨即在一瞬間沉了下去。「由於村子裡的人過於迷信,故此每年都會送一個村民給住在附近的吸血鬼當活祭,祈求他不要傷害村裡的人。那一年,我和媽媽才剛搬進村裡去,他們便選擇了要把我交給吸血鬼當祭品。」
「你們都沒有反抗嗎?這根本就是不人道的事啊!為什麼村民硬要挑中你去送死啊?這樣實在太不公平了!!」純抱打不平地說道,深深為慶太的不公平待遇而感不忿。
「那年我的父親死了,所以我和媽媽才會搬到那條村子去,希望能過些新生活。可能因為我們是外人吧?所以村民們都想我代他們的兒女去死。媽媽當然是一萬個不願意啦…可是我們勢均力弱,根本…就無能力反抗。最後,媽媽為了救我,竟闖進了吸血鬼的城堡裡。在混亂之中,雖然那隻吸血鬼被我殺死了,可是我和媽媽都被他咬到,最後,媽媽亦因血過多,死了。」
往事,被一幕一幕地重新勾起,活現在慶太的眼前。
一隻滿是血的手,溫柔卻又悲傷地撫摸著他那張正在落淚的臉。那隻手,是屬於他母親的。母親,在微笑。沒力卻又慈祥。
“也許…也許死亡會是最美滿的解脫……”她那含笑的遺言,仍猶言在耳,揮之不去。
「那麼為什麼你會被關進這裡的?是那些村民幹的好事嗎?」純的聲音灌進了慶太的耳內,然而浮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張張被他親手撕裂,泊泊噴血的咀臉。那些不值得慶太憐憫的咀臉,是屬於村民們的。
「村民?」冷笑一聲,慶太臉上盡是不屑。雙瞳,亦在剎那間轉為了血紅。血紅,代表著殺戮和傷痛。「無用如他們,老早便我親手殺掉了…臨死前,他們還要發瘋似的罵我不是人,罵我無人性…真是死不悔改。」
「你…將他們全都殺光了??」問時,純的眼裡掠過了一絲驚訝。她萬萬想不到,剛才還在為自己擦眼淚,溫柔得如水般的慶太,過去,竟然會殺人。
「全都殺掉了,一個都不留。」點了點頭,慶太的咀角倏忽勾起了一抹陰森的淺笑,臉目,是何等的猙獰。「所以上帝才會將我封印在這裡,要我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
「呃…那麼我將你從封印中解放出來,會不會遭天譴的??」純瞪大了雙眼,深怕自己會在下一刻就被天打雷劈。
當下,慶太只是報以她一個微笑,幸福又祥和。似乎,是想向她道謝。接著,他的雙眼便慢慢地由血染般的鮮紅蛻變為柔和高雅的深紫色。深紫色瞳孔的主人,仍舊在微笑。
看得純心頭一震。
她的一顆心,正在狂跳個不停,激烈的跳動,進而令她的臉頰透出了一層薄薄的紅。為了平伏內心不知所措的悸動,她快手快腳地從裙的口袋掏出了香煙和火機,慌張地燃點起來。濃濃的煙滑過喉嚨滑過心臟進入了肺部,再徐徐吐出,繼而,純臉上那繃緊的表情,似乎舒緩了一點。
「怎麼你抽煙的嗎?」見狀,慶太帶點驚訝地問。
「嗯…」呼出了一團白煙,繼續道︰「早在媽媽離開以先,我便已經學會抽煙了。」
「為什麼你要抽煙?這樣對身體不好啊。」
「我知道。」
「既然你知道幹嘛還要這樣繼續下去啊?」
「反正沒有人會在意。」頓了頓,純呆視著手上的香煙,輕輕地繼續︰「現在…已經沒有人會理會我了……」
「傻瓜!!」生氣地說著,慶太一把抱住了純,緊緊的,不會放手的。他的身體很冰冷,散發著一股寒意。然這股寒意,卻令懷內少女的體溫逐步上升。
純的一顆心,跳得比之前更狂更急,彷彿,那顆心正渴望跳出她的身體,繼而再跳進吸血鬼的身體裡,成為他缺少了的心跳。
「什麼叫做沒人理你?就算沒有人再理會你,你也不可以這樣自暴自棄!連自己都不好好愛護自己,你又怎能奢求別人去愛你!?現在我就跟你講,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好,我都不會丟下你不理的!!所以、所以以後我都不准你再說什麼沒人理會你之類的悔氣話!!」激動地說著,慶太的一雙手拚命地收緊著力度,就如主人口中的諾言般,不會丟下被抱的少女不放。
不會丟下你不會丟下你…可以的話,真想一輩子都這樣緊緊的抱住你不放。由認識你的那刻開始,由你闖進我的生命時開始,我便已經愛上你了。喜歡你的倔強,喜歡你的傻氣,喜歡你那強裝出來的堅強,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我就是如斯的喜歡你……
默默地相擁著,雙方,也沒有作聲,因為,沒有一方願意破壞這個靜默的氣氛,他們都不想放手。他們倆,就這樣無言地相擁著,相擁著。
如果相愛便是幸福,那麼,他們倆已經抱緊到幸福了。
接下來的一星期,純也沒再去找慶太。本來,慶太只是單純地認為,她是因為太忙而不方便常常來罷了。可是,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而古堡的大門也如期地沒再被人打開過,見狀,慶太不禁擔心了起來。
那天,會否因為自己衝動地抱住了人家,說了一大堆肉麻骨痺又不知所謂的說話,令她害怕了,不敢再來了呢?還是是因為她對自己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為了不讓自己傷心難過,不錯予冀望給自己,便不再來找自己了呢?
雖然生存了已五百多年,可是…可是這好歹也是自己的初戀啊!初戀的人,都總會懷著一份忐忑不安卻又甜蜜幸福的心情的。甜蜜又痛苦的煎熬,往往,都是自找的。也許,其實,他是樂在其中的。
終於,過了兩個星期後,初戀對象回來找自己了。
「請問橘先生在不在~?」把古堡的大門打開了一半,純從中探出了頭來,鬼馬地玩鬧著。
足足在棺木前坐了兩個星期等待純的慶太,聞得那朝思暮想的聲音後,立即失控似的飛快地撲了過去,想要給久違的她一個熱情的大抱抱。
可是……
「砰!」的一聲,奔跑者被站立者的轟天鐵拳擊出三尺之外,剛好不偏不倚地掉進了那副打開了的棺木內。被擊者,不由得摸著臉雪雪呼痛。
「啍~!可別以為我兩個星期沒來,便會疏於防範啊~!想要吸本小姐的血?門都沒有!!」神氣地叉著腰仰天狂笑,純完完全全地誤會了慶太。對著那個狂笑不止的純,慶太有感自己定然有理說不清,是故只好唯唯諾諾地點頭附和。
「啍,本來我是買了手信想要送你的,現在我可要好好考慮一下才決定要不要送給你。」搖了搖手上的小紙袋,純裝模作樣地說。
「手信…?你到了什麼地方旅行嗎?」聽罷,慶太方才覺得安心了點。原來她只是去了旅行,所以才會這麼久不來找自己而已。
「我才不是去了旅行呢~~」走到棺木前,純把雙手按在棺木的邊緣上,糾正道︰「我是去了報仇!!」
「報……仇?!」
「對!」深深吸了口氣,純平伏了一下心情,平靜地繼續︰「我去了英國找我的媽媽。」
聽後,慶太不由得怔了一下,見狀,純立即露出了一個神氣的微笑,彷彿是代表著「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大吃一驚!」似的。
「那…那之後呢?」愣了良久,慶太方才懂得繼續發問。
「之後還有怎樣!英國又不是我家,人生路不熟,我足足找了大半天才找到她的住處!甫找著她,我便立即按捺不住的朝她連罵,問她為什麼要走、問她為什麼要丟低我和爸爸、問她為什麼可以一聲不發就把弟弟帶走、問她到底有沒有愛過我……」一口氣地說完,純深深吸了口氣,繼續說︰「但是她並沒有回答我。」
「不是吧…?你千里迢迢的到英國找她,而且還嘰嘰喳喳地鬧了她一頓,她怎麼
還可以如此不為所動的啊……?」
「因為她哭了啊。」冷靜地說著,純的臉上,沒有半絲的波動。「因為她哭了,所以一句話也回答不到。」
「喔…….」似乎明白了點點,慶太便點了下頭,又問︰「那你當時怎麼了?」
「我?」指了指自己,純呵呵的笑著說︰「我對她笑了。」
「什麼…?即是怎樣啊?」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啊~可是當我見到她哭的時候,我便有一種釋懷的感覺,我覺得,需要安慰的人,應該是她才對。所以我便對她笑,想要安慰她。誰知她卻給我哭得更凶了…」滿足地傻笑著,純的咀巴,滲出了那種合不攏的快樂。在她身旁的慶太,完全可以感受得到。
「我想我是已經原諒了她了吧…?雖然她的確是很可惡。」垂下了頭,純對上了慶太的視線,滿載笑意地繼續說︰「原來寬恕一個人,是這麼快樂的。過去的我一直都把仇恨耿耿於懷,老是覺得上天虧欠了我、全世界都對自己不好…但原來,我只要願意放下心中的重擔,勇敢地踏前一步,便可以得到幸福和快樂。所以…我希望慶太你也能夠原諒那些傷害過你和你媽媽的村民,那麼,我相信你一定會得到快樂的。就跟我一樣。」
聽罷,慶太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兒,完全不懂反應。
「我都做到了,我相信慶太你也一樣能夠做到的!」握緊了慶太的雙手,純衷心地繼續說︰「我是因為你,所以才會想去原諒媽媽的。」
聽後,慶太又是一愣,完全不明所以。
「當我看見你怨恨村民們的可怕表情時,我便覺得很害怕,我不喜歡這樣的慶太。我相信柔和的微笑,比起陰森的冷笑更適合你啊。而且…我討厭紅色。」
「呀…你討厭紅色與我恨不恨村民有什麼關係啊??」
「你不知道的嗎?當你生氣的時候,你的眼睛會變成紅色的!真是討厭~死了!」純伸出舌頭,一臉厭惡地皺著咀臉。
「笨蛋……」望著純那張表情過份地誇張的臉,慶太會心地笑了。原來,她是這麼關心自己的。可能…為了她,他真的能夠原諒世上的所有人。
「嗚!!」在毫無預兆下,慶太倏地抓緊了胸口痛苦地呻吟著,嚇得站在他身旁的純都慌掉了。本來純想要上前把慶太扶好,卻被他阻止了。然後,她看到,他的雙眼,是紅色的。
「你…你該不會是生氣了吧?我只不過是說了你幾句而已…開玩笑的啦!你不要生氣啦好不好??」見到慶太的牙齒隨著呻吟聲愈發長長,純不由得害怕了起來。
「不是…不是的……」痛苦地抓著胸口,慶太無奈地苦笑著說︰「只是…因為太久沒有吸血,所以…所以身體好像開始有點不受控制罷了……應該、沒有事的…啊!!」
「你這樣子還叫沒事那什麼才算是有事啊!?」
「真的不要緊…頂多…只是死吧?反正我早就當自己已經死了的了…你、你還是快點走吧…不然,我怕我會控制不了自己……」
聽後,純並沒多大反應,依舊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慶太。不一會,純突然扯開了衣領,並走到棺木前跪了下來。
「你…快走開!!」深知純的行為是何等的危險,是故慶太立即使勁想把她推開,可是無奈她就是死跪著不肯走開,他,根本趕不走她。
「我不要你死……」一顆如豆般大的眼淚從純的眼角滑下,把衣領扯得更開,她哽咽著說︰「你不是說過不會丟下我不理的嗎……?你怎麼可以死!?」
聽後慶太的心裡又是一酸,他雖然很想永遠伴在純身邊,可是他並不希望她跟自己一樣,變成不見天日鬼鬼祟祟的吸血鬼。
「不要丟下我不理…不要……」
我也不想丟下你不理,可是……
「吸我的血吧…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可是……
「我喜歡你…所以、我不想你死!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彷彿是催眠般,純的一字一句,都成了最靈驗的咒語,控制了慶太的思緒。下意識地,慶太伸出了雙手,慢慢地把純拉到面前,咀巴,微微地張開著,尖尖的牙齒刺破了她頸上那層薄薄的皮膚,繼而再入了肉、刺穿了血管。血,不捨地從主人的身體流出,進到了吸血鬼的咀裡。
嚐到了血後,腥味覆蓋了慶太的意志,使他更是瘋狂。差不多出盡了平生應有的力氣,慶太緊抱住眼前獵物不放,更用力地咬得更入更深,想要吸啜更多更多的鮮血。幾乎,他想她枯竭而死。
「呀…!」因著頸上傳來的痛楚,純早已覺得天施地轉眼花撩亂了。很痛很痛很痛,切膚之痛,比死更難受。然而,當她一想到這樣做是為了救自己心愛的人,她便什麼也顧不得了。只要能夠不要令他痛苦,自己受一點點苦又算得上什麼?不痛不痛,只要有他在,便什麼都稱不上為痛苦了……
「對不起……」朦朧間,純聽到了若有若無的抽泣聲。聲音的主人,是她的愛人。拚命把疲累的雙眼睜開,她看到,一雙正在落淚的深紫色瞳孔正在悲傷地凝望著自己。深紫色的瞳孔,哭得傷心欲絕。
「對不起……」重複著那席窩心的道歉,慶太緩緩地放開了純,低下了頭,不敢再繼續正視她。回復了意識的他,似乎對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開始感到後悔了。
「傻瓜……」沒力地笑著,純吃力地伸出了微抖的手,溫柔地撫上眼前人那張滿是淚的臉。「吸血鬼要吸血…是很正常的事啊…我一點都不介意……」
「可是…你很痛吧…?」
「只要有你…什麼都不能再令我痛…真的……」
良久,二人也再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對望,對望。彼此的心底,都有說不出的千言萬語,都是不能言喻,卻又可以用心領會的。
認定了,你,就是我命定的戀人。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再離開你的了……不用再覺得傷心了,真的。因為以後,有什麼欠缺,統統都由我來給你吧。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什麼都可以。
「呃!」倏忽,一道殺氣自慶太的身上湧出,凶狠的、恨之入骨的,毫不留情地劃破了沉靜的空氣,打破了一切的安祥。接著,慶太從棺木裡一躍而出,滿溢著殺意的雙眼,對上了屋內的大門,彷彿,蓄勢待發。
「慶太…怎麼了?」見眼前人有點不對勁,無奈自己又沒有力氣站起來,故純只好軟坐在地上問道。
「有天使來了…他就在門外。」說著,慶太也就握緊了拳頭,殺意,更是濃烈。不用置疑,他,想把門外的天使殺掉。
「慶太!」竭力一呼,令慶太停下了腳步,回望著那個呼喚自己的愛人。「答應我…不要再殺人了…好不好?」
望著那個懇求著自己的純,慶太猶豫地咬著唇,勉強地點了下頭。
「還有……」頓了一下,純以幾近無聲的嗚咽聲繼續說︰「要平安回來……」
聽後慶太又是一下點頭,接著他便轉身跑出小屋之外了。
現在,小屋之內,就只剩下純。
微弱的呼吸,如獨腳戲般孤單地迴響著。一下,比一下急促。不自覺地,純的額上滲出了點點的冷汗。伸手抹掉額上的汗,純用手支著棺木站了起來,腳步搖曳地朝已敞開的大門走去。
她,始終擔心慶太的安危。
豈料甫踏出大門之外,純便被眼前的駭人景象所嚇著了。
她看到,一個混身是血的女孩躺了在地上,儘管她早已斷了氣,然而血仍是如泉水般由她的傷口急湧著,血流成河,看得純心裡一驚。轉過了頭,純便看到一個身穿染血白衣,背上張著一雙滿是血的羽翼的男孩,手持著沾滿鮮血的劍,與慶太糾纏著。那個男孩,應該便是慶太口中的天使吧?可是為什麼他會殺人的??還是…那個女孩,是被慶太……??
「呀!!」被天使刺中了手臂,慶太立即應聲跌倒在地上。天使的利劍,瞄準了慶太的頸部,接著,天使把劍大幅度的向上高舉,似乎是想要給吸血鬼來個了斷。
「不要!!」
眼前突然變得一片空白,待純恢復了意識後,她第一樣感覺到的,是臉上那點點的溫暖。微微地張開雙眼,純看到,慶太那雙高貴的深紫色瞳孔,再次在悲傷地落淚。
「傻瓜!!為什麼你要衝過來幫我擋劍啊!?這樣可是會死人的你知不知道!?」一邊哭著一邊責備那個腹部正在湧出鮮血的純,慶太心痛地把她抱緊,驚恐,再次一下子不留情地直湧進他的心房。現在的情形,就跟五百年前一樣。那天,母親也是一身是血的倒在他懷裡死去的。
他知道,悲劇正再度重演著。
「不要哭……」溫柔地微笑著,純的雙眼,閃著動人卻又悲涼的淚光。「也許…也許死亡會是最美滿的解脫啊……」
不獨是悲劇正在重演著,就連主角,亦都一樣。此刻,在純的身上,慶太看到了母親那張虛幻的臉龐。純…竟然是母親的轉生。
「慶太…告訴我…那個女孩不是你殺的…對吧?」
「不、不是我殺的……」
「那就…好了……」吃力地眨了眨眼,純的臉上仍舊掛著漂亮的微笑。「慶太…很守諾言呢…那麼…現在再答應我…一件事好嗎?我現在很睏…請你待會…喚醒我好嗎?不回家的話…爸爸會擔心的……」
拚命地點頭,一串又一串溫暖的淚水再度灑落在純的臉上,慶太只懂用盡全力把她抱緊。他接受不了兩次的離別。離別,是痛苦,悲傷的,沉默的,悄悄的。
純的微笑,仍繼續無止盡地持續著。從今以後,她永遠都不會再哭、不會再傷心。因為她在笑,為心愛的人而笑。
無意識地抬起了頭,慶太發現身旁已空無一人。有的,只是遍地的屍體。最終,還不是只剩下自己一個…?
「哈……」咀巴如抽搐般不受控制地向上揚,喉嚨發出了陣陣乾澀的笑聲。感覺,既刺耳又可憐。吸血鬼,雖然能長生不老,然而,代價卻是孤獨一生。
死亡,也許是最美滿的解脫……
他,十分認同這句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