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lled By a Angel

上篇

 

 

這裡綠草如茵,百花盛放。

這裡陽光普照,四季如春。

這裡天下太平,人人友善。

這裡是天堂,天使居住的地方。

為了要戰勝魔鬼,維持世界和平,天使們每天也忙得不可交加,有的到處奔走,有的要到地獄與魔鬼交涉,有的要到人間捉拿作惡的魔鬼,他們日以繼夜地勞苦工作,為的,只是要拯救地上的人們。

天堂裡的所有天使都勤奮地工作,就連這位新晉升來的新天使也不能例外。新天使的雙手上,捧著一大疊夾雜著厚厚薄薄的文件,他大步大步地急急的走著,為的,就只是能夠快點把手上的公文拿給他們的神,上帝大人過目。並且,他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盡快通知祂,是故,他的腳步也就更快更急促了。

新天使那頭柔順的棕色頭髮,順著迎面而來的微風在半空中飄逸著,一雙精靈的大眼睛無視因急步行走而在臉上滑下的汗水,有神地直視著面前的道路。輕抿了一下唇,他那堅定的目光,理所當然地投放在面前那幢宏偉莊嚴的白色聖殿上。聖殿的主人,就是上帝。

「上帝大人,大事不好了!」甫把聖殿的大門推開,新天使也顧不得內裡是否有人在,便慌張地高叫了起來。轉頭環顧四周,他發現內裡竟然空無一人,是故他就顯得更慌張、更失措,不得不捧著一大疊文件在聖殿的裡頭四處奔走,尋找他想要見的上帝大人。

最後,在他以為自己快要因運動過量而掛掉的時候,他終於都找到了上帝了。他看到,祂正站在陽台上,悠閒地為盆栽灌溉。

「上帝大人,大事不好了!!」重複著剛才的說話,新天使急步走到上帝跟前,把手上的公文放到旁邊的桌上。

「嗯~有什麼事啊?」擺出了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上帝只顧專注於面前的盆栽上,用他那寬大的背脊對著新天使。

「上帝大人,吸血鬼的封印被解開了!如果不加以制止的話,相信人間必定會像五百年前般,捲起一場腥風血雨的!!糟了糟了,我們不可眼白白看著悲劇重演的啊!!」新天使一邊說一邊焦急地來回渡步,表現得極為擔憂。反觀上帝,聽後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懶懶悠的,沒多大反應。

「喔…是呀~?哎呀~又有枯葉了,真是糟糕啊~~」無視新天使的緊張,上帝竟拿起了剪刀修剪盆栽上的枯葉。

「就是啊,上帝大人,你說應該怎麼辦才好啊??」

「嗯…還有蟲呢…這個盆栽真是難種啊……」

「上帝大人!!」實在是再也看不過眼,新天使終於忍不住大叫了起來。一聲大叫,把正在修剪盆栽的上帝嚇得打了個突,呆呆地轉頭回望著那位一臉怒氣的新天使。

「請你留心點仔細聽我說話好嗎!?這可是關乎到世人的性命的啊!!」新天使仍舊在大吼大叫。

「喔…對不起對不起,呃…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你認為我們應該怎麼辦才好呢?」上帝之所以會如此問,其實是因為祂根本就沒有聽清楚新天使剛才到底在說什麼,可是祂又怕如果不裝懂的話,新天使會更生氣的罵自己,所以,祂只好繼續裝傻下去了。

「渺小如我,並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要不就由你去解決好了。」

「什麼!?」聽後,天使不禁嚇得倒吸了一口氣,但覺受寵若驚。「我…不行的!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天使,平時也只是負責些傳送文件等的瑣碎事務,無用如我…又怎能勝任如斯重任啊?!」

「噢~我親愛的小天使啊,你怎可以如此妄自菲薄的呢?」放下了手上的剪刀,上帝望向新天使,臉上的笑容,釀滿了濃濃的慈愛。「你應當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你父我的大能。」伸出了手摸摸新天使的頭,祂繼續說︰「放心去做吧,你父我會保守著你的。」

「上帝大人……」感受著頭頂上傳來的溫暖,新天使抹掉了眼眶那快要溢出來的熱淚,繼而按住了那滿溢著感動和喜樂的心房,感激地繼續說︰「我一定會盡力完成任務的!!」

接著,新天使便在上帝的微笑與祝福中,含著淚的毅然轉身跑掉,準備去把吸血鬼收服。在他跑出聖殿的同時,剛好與另外一名要進聖殿的天使長擦身而過。

「上帝大人,你吩咐要我找的特級肥料,我已經帶來了。」天使長走進聖殿,把肥料放到上帝跟前。

「啊~真是麻煩你了!這個盆栽啊~老是種不好,現在有了這個特級肥料,我可放心了。栽種植物啊~最重要的還是要選用最上乘的肥料啊~!」一邊說一邊滿心歡喜的把肥料的袋子打開,上帝連忙把肥料灑在盆栽上。

「對了,上帝大人,剛才我見到那位新晉的天使急急地從這裡跑了出去,請問你是不是給了他什麼重要的任務了啊?」

「什麼天使??」

「就是剛才進來這裡的那個天使啊!眼睛大大的,叫做涼平。」

「啊~你是指剛才那個一進來就嘮嘮叨叨個不停的那個天使啊?」細心地把肥料和泥土揉合著,上帝不以為然地繼續說︰「其實我都不太清楚他來是為什麼的,怎麼他不是要來幫我的盆栽除草的嗎?現在他人呢?」

「上帝大人啊……」

「嗯,龍一天使長,怎麼了?」

「別人說話的時候,麻煩你好好地留心聽聽吧。」

 

 

位於北海道的某個住宅區,在一幢兩層式建築的平房上,一個長髮女孩正在天台上晾曬衣物。由於正值初春,所以之前幾天一直都在下雨,難得今天天空終於放晴不再下雨,女孩當然不會浪費這個晾曬衣物的大好機會。

看著一張一張剛清洗好的白色床單在微風中飄揚著,女孩伸手輕抹掉額上的汗水,臉上泛起起了一個淺淺的微笑,滿足又幸福。就在女孩想要功成身退轉身返回屋子裡去的時候,一聲從天而降的巨響把她嚇得停住了腳步。轉過頭回望反方,她看到剛晾好的衣物連同架子都一併倒塌在地上,除此之外,她還看到一個男孩躺了在那埋已倒塌的東西上,雪雪呼痛的摸著撞到晾衣架的屁屁。那個男孩,便是要來人間收服吸血鬼的新天使涼平。

抬起了頭,涼平對上了女孩的視線,二人理所當然卻又有點拘束的對望著,氣氛,出奇地平靜。二人皆察覺不到,此刻,他們倆的四周已掀起了一道粉紅色的磁場,激烈得一發不可收拾。正負兩極分別自二人身上緩緩放出,伸延,吸引,糾纏,永不分離。不能言喻的感覺在二人的心房悄悄地蘊釀著,頃刻,二人只懂繼續默默地凝視著對方,沒有交談上半句。

 

上帝啊,為什麼你總愛作弄人呢?不獨是人,這次,你更連天使也不願放過。

 

 

「你說你是天使?」單壓下了一道眉,女孩誇張地張著咀,不能置信地望著那個坐在自己對面的男孩。她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皆因男孩竟自稱自己就是天使。

「對呀,我是天使。」點點頭以示同意,涼平放下了已喝光的果汁罐子繼續說︰「看我一身的打扮就已經知道了吧?這是如假包換的光環和羽翼啊~~

「拜託你啊,說謊也應有個譜吧?這種爛到不行的謊話,用來騙三歲孩童也很勉強啊。而且呀,麻煩你要做道具也應多下點工本,你所謂的光環和羽翼,在樓下轉角的那間玩具店也可以買到啊。」

「我沒有說謊啊!天使是不會欺騙別人的。」

聽罷,女孩伸出了手探向涼平的背部,毫不留情地一把抓掉他翅膀上的羽毛。

「哎呀!你在幹什麼啊!?這樣可是會痛的耶!!」輕撫著那禿禿的患處,涼平不由得雪雪呼痛了起來。

「咦~是真的羽毛啵~!原來你也有做足準備功夫的哩~這些是鳥毛還是什麼來的??」顯然直至這一刻,女孩仍是不肯相信眼前的涼平就是天使。

「這不是什麼鳥毛雞毛,是天使的羽毛!!」

「喔~請問到底是哪類動物有這麼好的福氣,被人尊稱為天使呢?」

「我就是天使啊!!」

對涼平的大叫大吼根本就無心裝戴,是故女孩便反了個白眼,站起來想要離開房間。

「呃…你要去哪裡啊?」見女孩突然不吭半聲的就站起身離去,涼平立即本能地追了出去。

「我要出一出去。」

「出去…?那你要到哪裡去啊?」

「我要到哪裡用得著跟你交待嗎?總之我就是不想繼續待在這樣,這樣好了沒?」

「喂、這裡可是你的家來的啊!怎麼你會不想待在這裡的?再說啊,你怎可以丟下我不顧而去的?好歹我都是天使,你應該要留下來好好的招呼我才對啊!」

「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啊!?現在又沒有人求你叫你不要走…你不高興就立即給我滾啊。」不滿地碎碎唸著,女孩卻步在通往地下的樓梯前,轉頭回望著追了出來的涼平。「我不管你是天使還是什麼,你喜歡的就留下來,不喜歡的便快點走,我可沒有閒功夫去款待你。」

「什…什麼嘛!我又沒說過要賴死在這裡不走…而且啊,你也不用如斯無情吧…」聽著女孩那冷冰冰的說話,涼平但覺心裡有點不是味兒。

望著眼前人的可憐模樣,女孩的心也就被各樣的情感困擾了起來。心軟的、憐愛的、焦慮的、後悔不已的、令人想哭的。情緒的波動,令女孩無法再面對眼前邵位牽起她心裡各樣情感的天使,隨即,她提前了腳步,想要盡快離去。然而,她卻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忘了,在她面前的,是梯級。

「呀!!」還未來得及發出求救的呼喊,女孩便由二樓直仆到地面。當因身體與梯級磨擦碰撞而產生的震盪停止了後,女孩方才敢張開雙眼。神奇地,由二樓直跌下來,她竟然感受不到絲毫的痛楚,而且,相反地,她還覺得有點溫暖。

驀地,一根白色的羽毛緩緩地在她眼前飄動,掠過,最後著陸在地上。低頭一望,她發現到此時此刻,自己竟然壓住了那位可憐的天使。頃刻女孩就完全明白過來了,為了要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他甘願墊在自己身下為自己受傷。

「好痛痛痛……」摸著與十多級樓梯猛烈撞擊過的背部,涼平痛得差不多快要哭了。

「你…你沒有事吧?」聽到身下人在喊痛,女孩方才懂得從感動中醒來,站起來並把涼平一併扶起。

「嗯…還好啦~只要你沒事就好了……」

「你、為什麼你要這麼傻啊?為什麼你要救我啊…?」

「因為我是天使嘛~!幫助別人,是天使的責任。」

「既然你是天使的話,怎麼你不用法術什麼的來救我,而要飛撲出來當我的墊子替我受罪啊??」

「呀…對啵…可能是因為剛才的情況太危急了,我連想都沒想就立即衝了出去了。」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涼平認真地繼續說︰「但我真的是天使來的!請你相信我!!」

聽著,女孩只是呆呆地注視著眼前人,過了半晌,她就突然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了。

「你、怎麼突然就笑了起來的啊…?」看著女孩如斯飄忽的舉動,涼平的頭上隨即頂上了一大堆問號,但覺不明所以。

「沒什麼啊,你真是個好人呢。」稍微收歛了一下笑意,女孩的臉上轉為掛上了一個微笑。「不,應該…是天使才對。」

女孩笑得很甜,很平易近人,與剛才冷漠的她簡直就判若兩人。此刻,涼平方才發現到,這是他與她相處以來,送給自己第一個的微笑。

「我現在要到超市買點東西,有空的話請你留下來好嗎?我請你吃晚飯。」

聽著,涼平似乎有點明白過來了。原來剛才女孩說要出外,是要到超市買東西,而不是因為討厭瞧見自己而急著離去。

「嗯…好、好啊,謝謝你。」一想及此,涼平也不自覺地泛起了爽朗的淺笑。「對了,我叫涼平,你叫什麼名字啊?」

「涼平……?」聽罷,女孩的神情隨即滲出了點點的錯愕,可是不消片刻,便被一抹強擠出來的笑容所掩蓋過了。「很巧合啊…你的名字,跟我一位朋友一樣哩……」說罷,女孩竟在涼平身上看到了一抹擬幻似真的影像。拚命地用力搖頭,她彷彿是想令自己的頭腦清晰一點。因為,剛才她竟然在涼平身上看到了自己那位兒時朋友的影像。眼花眼花,這絕對是眼花!我一定是操勞過度了!

「呃…你沒有事吧?」見女孩在聽見自己的名字後竟顯得如此失常,涼平再次覺得不明所以。

「嗯、我…我沒有事!」慌張地猛甩頭,女孩便轉身急步走向玄關。面對著那位能輕易勾起自己埋藏內心多久往事的天使,此刻的她只想盡快奪門而出。

「哎~你不要走得這麼快吧!你還未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我叫橋本唯!」匆匆地拋下了這句,女孩便重重地把大門關上。關門聲重重地響起,重重地在空氣中迴響,重重地,擊在涼平的心坎裡。

 

 

天使在未成聖之前,也是人類。當善良的人死了後便會變成天使,他們的身體同樣會成長、會衰老,然而卻不會有疾病與死亡。他們在人間的記憶,一切的痛苦、仇恨、疾病、傷心、背叛、高興、快樂、滿足都會被鎖於心的深處,天使,是不會記得生前在人間所發生過的事的。

然而,凡事總有例外的。

得悉女孩的名字後,涼平的心神早已飄往了別處。飄呀飄的,不近不遠,剛好飄到了十年前的某一天。當時的涼平仍未成為天使,他還只是個年約七、八歲的小男孩。

自小,涼平便很與眾不同。他,患有先天性的心臟殘缺,因著這個病,他不能如其他孩子般奔跑跳玩,只能乖乖地待在病床上休息。極其量,他能做的,就只是看童話話集罷了。

不過,其實他並非孤單的。

『小涼~~!』屬於小女孩的可愛嗓音定時地傳到臥在病塌上的涼平耳裡,那位每天都會在下午前來的小客人,現在,終於都來到了。

『小唯,你來了啦?』聞聲後立即飛快地坐了起來,見到小女孩的到來,涼平那雙大大的眼睛,也因著燦爛的笑容而瞇成一線了。

不能離開病床當步的涼平,每天所能做的,就是等待著小唯的來臨。

打從認識小唯的那天起,涼平唯一可以做的,就只是默默地待在病床上,等待與小唯快樂的相聚。生前,他一直都在等待著小唯,到死前一刻,他也離不開這命定的枷鎖,直思念她,到最後一刻。

一切一切記憶,統統都回來了。

然而,對故事的主角來說,會否是一件幸運的事?

抑或,這只不過又是另一場悲劇的開端?

 

 

**待續**

 

作者之話~

這個系列中,涼平和慶太這兩篇要一起看,故事才會看得明白的。兩個故事,四個主角,表面上雖沒絲毫關連,實際上,卻又是不可分割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其實,根本就是如此難明的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