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朋友>>
第八話~「不一樣的高鈣低脂奶」
「如果沒有了流，那麼我是絕對不會想回來學校的。」
忘了是在什麼時候，枝說過了這麼的一句話。
只記得那天跟往常一樣，是個涼快又陽光普照的平靜日子。那天，我和枝都蹺課到了天台去。那時的我，正在絞盡腦汁，費煞思量的想著，到底要怎樣，才能說服葵，要求他把新曲的節奏放慢一點。要知道，他一向都是個極度主觀的人；別人的意見，他一向很難聽進耳內。(然而不知何解，枝卻是例外的。)
那天，枝如常地背向我，站了在天台的欄杆前，啃吃著在福利社買回來的零食。吃著的同時，她莫名奇妙地說出了那一句話。
聽後我只是抬頭望了望她，「喔」了一聲後便低下了頭，繼續想應該用什麼方法去說服那個出名硬頸的葵。
「喂，人家好歹也算是在跟你說話，拜託你給我一點反應吧好不好啊？！」不知何解，枝突然抓狂起來，跑到我面前一手不滿地叉住那向我彎下來的腰，另一隻手則不客氣地指著我的鼻頭問道。
「那你到底想我說些什麼啊~？」我抬頭迎上了她的視線，沒好氣地問。
「就說出你的心底話啊！其實…你跟我認識了這麼久，又是我的好朋友…我很想知道你對我到底有什麼感想。」
「嗯~~你這個人嘛……」故意把說話速度放慢了，只因一息間我真的想不到該說些什麼才好。眼看著枝因我的慢動作而滾著一雙充滿冀盼的大了雙眼，並且緊張兮兮地雙手握拳，等待著我開口說下去。
見狀，我不禁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你…你這樣算是什麼跟什麼啊！？笑即是代表什麼意思呀？！不知所謂又討厭厭厭厭厭厭呀！！」似乎是不滿我的所作所為，是故枝立即不爽地站直了身，使勁地用腳猛往我身上踹。
「瘋子啊你？！幹嘛突然踢我呀？？」我一邊抱著頭躲避，一邊愕然地問。
「誰叫你只顧著笑，都不好好認真回答人家啊！？你這傢伙，看我再多踢你幾下……！」
「好啦好啦~~我回答你就是了！！」吃力地擋住了枝的踢腿，我情急地繼續說︰「如果枝不來上學的話，那麼我也不會想來學校的。」
聽後枝隨即停止了攻擊我，並用一種不能置信又受寵若驚的眼神呆望著我；她那張本來因驚訝而微張的咀巴，亦慢慢地蛻變成滿足的微笑。此時此刻，枝臉上的小酒窩清晰可見，因為，她正在笑。不知道為什麼，枝的酒窩只有在她笑的時候才會出現。平時，就算她講話或是把咀巴張大來扮鬼臉，酒窩都不會浮現出來的。
「流……你是說真的嗎？」枝蹲了來下，雙手托著臉，小聲地笑著問。
「真的啦，我從來都不喜歡說謊的。」說罷我便再低下了頭，不知怎的，我竟發自己的臉好燙好熱。此刻的我，實在是沒有正視眼前人的勇氣。
「真的嗎？」
「真的啦。」
「真的嗎？」
「真的啦」
「真的嗎？」
「真的啦~你再問我多少遍答案都是一樣的。」
「真的嗎？」
「夠了，你再問我的話我可要咬你了喔，寶貝。」我抬起微紅的臉瞪住了她，沒好氣地說。
而枝也終於沒再追問下去，她只是用一種很快樂又很滿足的神情凝視著我，靜靜的，平和地微笑著。
那一刻，我真的有很認真地想過，要一輩子都待在枝的身邊的。
氣沖沖地衝出了練習室，本來想要直接跑回家的我，卻在還未踏出大廈之外便被戒截住了。
「那個，流……」
「可以了，你什麼都不用說，我是不會回去的。」未待戒說完，我便不爽地搶先開口說︰「你放心，我不會氣很久的。想必葵今天只是因為心情不好，所以才會這麼毒舌罷了。我想…大概再過個幾天就會沒事的了。」
「可是、流……」
「我就叫你放心啦~！其實今天我的狀態也不是太好，再繼續待下去也唱不出什麼來……我還是先回家去了。你啊，記得在晚餐時間前回來，造飯給我吃呀。」
「不是的，流，你先聽我說……」
「哎呀戒，到了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你不用想要替葵講好說話了，現在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回去的！你就先等我下了這口氣吧好不好？不然我不敢保證回去後不會和他大開殺戒啊……」
「不是的！！」倏忽一改平常溫柔的語氣，戒一臉緊張的，忐忑不安地問︰「我追來並不是要跟你說樂團的事的……我只想知道，剛才你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剛才我說的話？你是指哪一句啊~？」
「就是…你和草莓……你和草莓不是在交往中的嗎？？」
「當然不是啦~！我早就說過了，我跟草莓只不過是朋友罷了~！我都不知道，為什麼你們老是喜歡說我和她是情侶！！」說後，只見戒整個人隨即在瞬間愣住，呆若木雞的立在我跟前。任何表情的變化都不能再在他的臉上給發現，此刻的他，就像一具沒生命的模型般，雙眼，失去了焦點。
未幾，我看到，戒的眼角，慢慢地、慢慢地滲出了點點的淚水來；然後，一滴、一滴的，淚水淌出來的速度愈來愈快、愈來愈快，最後，他哭成淚人，崩潰了的蹲了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見狀，我不禁有點措手不及，不知該如何做才好。說真的，跟戒認識了這麼久，我從來都未見過他如此激動的。
「怎麼了…？怎麼我跟草莓不是情侶，有這麼讓你傷心嗎？」不明所以地問著，我拚命伸手往身上的口袋左翻右搜，想要找張紙巾給他抹抹眼淚；可是，在我找到一半的時候方才想起，紙巾這種東西一向都是由戒和枝負責給我的。
「不要告訴枝……」在嗚咽的痛哭聲中，戒用盡氣力擠出了這麼的一句。「求求你…千萬不要告訴枝，你和草莓並不是情侶……」
「啥！？這…這個跟那傢伙有什麼關係啊？？」
「你先答應我……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向枝提起這件事！！如果…如果你還把我當做好朋友的話，求求你…求求你……千萬不要告訴她……拜託你了……」
「可是……」
「流……求求你…求求你……！」
「那…好吧，我答應你。」
眼看著自己的摯友在自己面前哭得這麼悽涼，並非冷血動物的我委實是沒辦法拒絕他的請求。縱然，這是個十分十分沒理由的不情之請。
有時，我真的很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非得夾在枝和戒之間不可。打從他倆認識起，我們的關係便一直如此。戒喜歡枝，我一早就已經知道了。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被捲進人家的戀事之中。更令人費解的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戒會如此迷戀著枝。他跟她只不過只是認識了一年多罷了，為什麼戒對枝，卻可以有比我跟枝更頑強化不開的嚴重聯繫情感？？
戒，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喜歡枝？
隔天早上回到學校，正當我欲走進課室時，卻被從旁撲出的草莓阻止住了。她拉住了我的手臂，興致勃勃地說︰「流，一起蹺課上天台去吧！一大早就上課，可是會打蓋睡的哦~！與其浪費時間在課堂上呼呼大睡，不如跟我去天台啦！」
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堆後，她便在還未得到我的答應前便擅自將我拉走了。
不過，也沒什麼所謂吧。反正現在的我也沒什麼心情上課。昨天發生了這麼多事，現在我的一顆腦袋都實實的，混亂又複雜。正好，我也想到沒人的地方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
然後，在打開天台的門的下一秒，我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靠了在天台的欄杆前。
我是絕對不會認錯人的，那個人，是枝。
聽到了門被打開的聲音，枝立即反射性地守過頭來。本來，她的臉上是掛著期待的微笑的；可是當她看到出現在她面前的是我的時候，她的表情隨即被驚訝和不明白所取代，然後，她的臉上還透出了一點點的不滿意。
明顯地，她不滿意的是我。
望了望我，又望了望草莓，枝什麼也沒說，便低下了頭，急步想要離開天台。
「慢著！我叫你們來，並不只是為了要你們四目交投一下便閃人的啊~~！」略為不滿地說道，草莓截住了正要離開的枝。見狀我只覺有看沒懂，有聽不明份，完全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流他也會在這裡的？你可沒有跟我說過……」毫不介懷地放聲說著，枝根本不介意我聽到，會覺得尷尬。由此可知，此刻的她仍然在生我的氣。她那張不甘願又厭惡的咀臉，是我從來都沒見過的。
看得我的心胸好難受。
「如果我事先跟你說了，那麼你還會來這兒嗎？」鬼馬地笑著問，草莓稍改嬉笑的態度，認真地繼續說︰「你大可放心，你們和”他”之間的事，我可是連半句都沒提起過。所以，接下來就Pass給你去說清楚囉~！」
「這樣算是什麼？我,是不會接受的。」不滿地說著，枝再度舉步，想要走。
「是嗎~？要是你要這樣的話，我都沒辦法的。只是~如果你把我和流單獨留下來，我可不能保證我的這張咀會不會不、小、心、說出了什麼不該說的東西來啊~~」
「你…你這樣算是威脅我嗎？」
「當然不是啦！我們是好朋友嘛，我又怎會這樣做呢~？我做了這麼多，都只不過是想幫你們把事情解決罷了。」
「我知道，可是……」
「反正這件事，你們遲早都要面對的，早一點把它解決了，不是比較好嗎？」
「嗯……好吧。」
聽後，草莓滿意地笑了笑，拍了一下手，高聲說︰「好了~現在呀，多餘的人要消失了~！你們兩個慢慢談吧，老師那方面我會幫你們搞定的了~！拜拜囉~~！」
笑著說著，草莓也就離開了天台，剩下我和枝二人了。
「她到底在搞什麼啊？怎麼我到了現在都還是搞不懂的？？」望著那扇被關上了的鐵門，此刻我但覺不明所以到了極點。這兩個女的，到底在耍什麼花樣啊？？
「草莓是想我倆和好啦。」輕描淡寫地說道，枝別過了臉，放眼遠望藍澄澄的天空。
「我們…我們又沒有吵架，用不著她這麼雞婆呀。」我小聲地咕嚕著，因為我從不認為自己跟枝有吵過架。那天，那天我只不過是比平常稍微激動了點點罷了。
「對呀，反正打從一開始都只是你在罵我，我倒是一句聲也沒作過。這麼的話，根本不能構成吵架，這樣只不過是你單方面把我罵個半死罷了嘛。」
「喂，你這麼說算是在怪我了囉~？」
「我只是在說事實而已，那天的確是你對我連珠發炮似地把我罵個狗血淋頭沒錯啊~~這不怪你那要怪誰？」
「我、我只不過是……」支吾以對著，此刻的我為著不知該如何反駁枝而感到急亂。無懈可擊地，她說得實在是再正確不過。這次錯了的人，是我。
「我……對不起。」小聲地道歉著，此刻我的臉因著不好意思而紅透了。
「呀……？剛才…你在說什麼？？？」生硬地把臉轉了過來向著我，從枝她那張大咀巴瞪著眼睛的笨表情，便可知道此刻她到底有多驚訝。
「就是……對不起囉……」用更低更含糊的聲音說著，我但覺自己的臉蛋更燙更滾了。
「天啊……一向死要臉子到連在健康檢查報告裡都要虛報自己高了十公分的流，現在竟然在跟我道歉！！我真的是不敢相信我這雙耳朵！！天，我是在造夢嗎？？流，你沒有生病吧？有感到哪裡不舒服嗎？？？」乍驚乍喜地說著，枝步到了我跟前，似褒亦貶地虧著那個臉快要滾熱到可以用來煎蛋的我；此刻我但覺被她擺了一道，真是超級難堪的。
「有、有什麼不滿意嗎！？愛怎樣寫身高是我自己的事，用得著得到你的同意嗎？？我就是喜歡做一些自欺又欺人的蠢事呀！起碼、起碼我覺得這麼做會高興點啊！！」不爽地吼叫著，我隨即垂下了頭，迴避枝她那嘲弄性的目光。
真是他媽的X，早知我就一輩子都不要跟她和好好了！我就知道她是這副德性，老愛有事沒事都拿我的身高來開玩笑！！
「是嗎~？」噗噗地偷笑著，枝伸了個懶腰，然後坐了在我身旁。
悄悄地用眼尾瞥了她一下，我看到她的臉上浮現著那個小小的酒窩；再往邊再看遠點，我看到，她正在微笑。不能置信的，無法理解的謎樣幸福。
看得我心頭一悸。
「喂。」
「嗯，什麼啊？」
「你在笑什麼啊？」
「咦？我有在笑嗎？？」
「當然啦~！不然我問你來幹嘛啊？？」
「是嗎？我真的不知道耶！！吃吃吃……不自覺就把心情寫到臉上去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頰，枝吃吃地傻笑著繼續說︰「因為我覺得很高興啊~流竟然會主動跟我道歉。認識了你這麼久，這是你第一次這麼認真地跟我道歉哦~！」
「喂喂喂，我並不是那種差勁到做錯了都不會道歉的人吧？不要把我說成這麼小器啦好不好~？」
「可是、可是人家真的很感動！！我之前還在想，如果流一輩子都不跟我和好的話，那該怎麼辦？？還好，現在你終於都跟我道歉了！！」
「好你個頭啦！我不主動跟你道歉，難道你就不會過來跟我說對不起的嗎？？」
「什麼呀……現在做錯了的明明是你，怎可以要我主動跟你道歉的啦~？你的腦袋到底是否出了什麼問題啊？？」
「好好好…是我不對，麻煩石原貴枝大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再生我這個小人的氣啦好嗎？？」
「哈哈哈哈~~~這樣還差不多！看在老天份上，我就原諒你一次啦！」
「真是多謝你啦……我都不知道可以怎樣報答你！」沒好氣地笑著，我又說︰「現在沒事就好了，你知道嗎？在這段期間，戒一直都很擔心我們呢~！他說啊，如果我們動手打起架來的話，都不知應該幫哪一個才好。」
見枝沒有說話，我便接著說︰「其實，戒真的很喜歡你的。為了你，他天天都差不多煩我十多次，要我快點和你和好。所以啊，你要好好珍惜他，不要再令他擔心了啦。」
聽罷，枝轉頭定睛望著我，神情隨即在一瞬間沉了下來，形色煞是古怪的。然後，她稍微握緊了拳頭，問道︰「依你這麼說……你只是因為戒，所以才會主動跟我道歉的嗎？」
「也可以這麼說啦，畢竟我跟戒是老朋友，他的要求…我不可能不做。而且，這次做錯的人真的是自己，我也找不到不跟你道歉和好的理由呀。」
「是這樣嗎？」
「當然啦~不然你還想怎樣？？你該不會是以為我喜歡了你，所以才會想跟你道歉吧？你可別忘了，我都已經有草莓了，我是不會做一些背棄自己女朋友的事的。」想起了戒曾拜託我不要把我和草莓之間的關係告訴枝，我便不免多說了幾句，想要掩飾那事實。
「是嗎？」問時，枝冷冷地笑了起來，咀邊則勾起了一抹不含不愠的神色，說道︰「看來，你和戒真的很要好啊，流。」
「是嗎~？其實啊，我跟戒也認識了很久啦~加上同居後他又一直照顧著我的起居飲食……」
「你還為了戒而跟我說謊，看來你們還真的不是一般的要好呢。」我話還未說完，枝便生氣地搶先說道。她生氣地怒視著我，再補上一句︰「你們真是要好到叫人火大啊。」
「什、什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想不到謊言會這麼容易被悉破，此刻我的心有一種既荒而且空洞的虛無感。然而，為著好朋友的拜託，我只好硬著頭皮裝下去。
「你和草莓根本就不是戀人，這個我早就知道了。流啊流，為什麼你要跟我說謊呢？難道你就真的這麼不信任我麼？還是你害怕我會因為跟你和好，而把戒丟在一旁不理了？？多謝你的雞婆！我可不是那麼不負責任的人，我做過的、說過的，自然會獨力去承擔！我是不會因為任性而背信棄義，影響到其他人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夠了！我不想再聽大話精說謊了！！難道你覺得騙我是件很好玩的事嗎？抑或其實你根本就很討厭我，當初之所以會跟我做朋友只是因為可憐我？？拜託，我不需要！！其實你大可老老實實跟我講，說你很討厭很瞧不起我，那麼我便會如你所願地立即飛奔到你那位好朋友的懷裡，不會再來打擾你！！」
「我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枝你為什麼要這麼蠻不講理，連聽都不聽我說啊！？」
「對呀，你說得對！我就是這麼蠻不講理，所以才會這麼乞你憎！！要是你是這麼不滿我的話，大可跟我絕交！！」不忿地站了起來，枝激動地握拳揮動著手臂，生氣地緊瞪住我喊道︰「反正我已經看你很不順眼，告訴你！我最討厭別人說謊的！！從今開始，你少再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免得令我覺得噁心！！」
然後，意想不到地，我看到，她哭了。此刻，她臉上的那對酒窩，盛滿了從眼角滴下的淚水。
由於從來都未見過枝哭泣，所以一直不知道，原來枝的酒窩除了會在她笑的時候出現，還會在她哭的時候出現。
正因為從未見過她哭，所以便理所當然地以為，她是不會哭的。也因此，一直以來都把她看成男孩般堅強，一直以來都覺得她缺少了當女孩子的元素，一直以來都沒有好好認真把人家當做女孩子去看待……忘記了，其實她不過是個女孩子，跟其他女孩子無異，同樣會笑會哭，並且份外柔弱。
其實，枝不過是個軟弱的女孩子；她，同樣需要別人去保護和珍惜的。
「流……我對你真的很失望。」含淚撇下了這句，枝便隨即快步離開了天台，連望都沒再望我一眼的，徹徹底底地履行了她的絕交宣言。
當現場只剩下我一人的時候，空氣中突然刮起了一陣清風，略帶寒意的，吹得我混身不自在。彷彿，這陣風意味著，從今之後，便只剩下我一個。這裡，什麼都不會再發生，什麼都不會再有。
這裡，就只有我一個人。
一直以來都是。
一直以來，都單純地把枝當做好朋友來看待。整天跟她打打鬧鬧吵吵玩玩，下意識地把她列入「最好朋友榜」之內，視她為不下於樂團成員的好朋友。
然而，
這一切，
都只直到今天。
還記得從前，每當我回憶起枝每一個幸福又傻氣的笑容，也但覺心頭一悸……那是那種很充實很充實，能夠給予我力量與勇氣，去誓言坦坦地說出「我願意一輩子都待在枝的身邊」這句話。
當天，我無法瞭解自己為何會有此想法，然而，今天，我卻好像明白過來了。
「如果枝不來上學，那麼我也不要來學校好了。」
當天看似是衝口而出，沒經大腦的一句話，其實，這並不是沒有好好用過腦袋思考的客套說話。尤其到了今天，在目睹了枝的眼淚之後，便赫然發現胸口的悸動竟愈來愈厲害；發生的頻率，已經到了我無法負荷的地步。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我會這麼蠢，蠢到到了今天才發現到當天胸口悸動的意味？？
其實，
我是喜歡枝的。
在與枝分開了的這段日子裡頭，撫心自問，我沒有一天是不惦著她的。她的好、好的壞、她的笑容、她發火時的樣子、她的毒舌、她的聲音、她的一切一切……我統統都難以忘懷，記得再清楚不過。也許，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生過她的氣；由始至終，我只不過是因為嫉妒戒能得到她，卻又無法好好處置這份失落感，才會將之轉化為怒氣，然後再發洩在她身上去的罷了。
我對不起枝。
為什麼……我會如斯後知後覺的呢？如果，如果我再早一點發現這份感情的話，那麼，那麼今天跟枝成雙成對的，又可會是我？？
「所以，你就這樣任由枝她走掉了啦？？」一邊吃著餐盤上的咖哩定食，草莓用不能置信又略為不滿的眼神瞪住我，又說︰「你真是好鬼無用的！！一般啊~在這種情況下，男方應該都會立即追上前去拉住女方，然後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給她猛啾個起來啦！！哪有男人會像你這樣，眼白白看著人家走了也不追，待在原地上動也不動地發呆的啦！？」
午休時間，正當我欲到飯堂吃飯時，恰好在半路遇到了草莓。甫見到我，她便像貓見腥魚般飛撲過來拉著我，咀巴像只鳥般嘰嘰喳喳個不停去追問我和枝剛才在天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我只好跟她一同吃中飯，把今早發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訴她了。豈料在聽了事情的始未之後，草莓的第一個反應竟是不停地用髒話朝我罵個不停；什麼蠢蛋呀、笨蛋呀、傻瓜呀、沒用鬼呀什麼的……真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可是，相比起枝的超級霹靂無敵大毒舌，草莓的功力都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對我來說都只是雞毛蒜皮罷了。所以對於她，我也沒多大反應，只是靜靜地坐著吃飯，沒多理會她。
「我說你啊流~你真是好鬼死蠢的！！你是喜歡枝的吧？怎麼你會笨到跑去幫戒倒追她的啦！？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用過你那只鈍腦袋去想過的？？把自己喜歡的女孩捧人讓人都算了，你怎麼還要無中生有的跟人家撒謊，而且還要把我一併拖下水，說我和你是情侶？？你簡直就是有心要毀我名節，想我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你真是個超級沒用鬼，而且又長得超級矮！！！」
「對不起囉，我就是長得又矮小又沒用，開罪了你真是非常十分不好意思喔。」面對著草莓的毒舌我依舊不為所動，無視她的不滿，我喝了一口高鈣低脂奶，舔了舔唇，再呷了一口。
接著，草莓一邊不忿地向我說教，一邊大口大口地吃她的咖哩定食；食物的殘渣隨著她的咀巴一開一合，在空氣中四處飛揚，有的掉落在餐桌上，有的則掉落到我的饅魚定食上。可是，這些我統統都沒有去理會。細味著腔內的濃郁奶香，我皺了皺眉頭，但覺，好像有哪兒不對了。
「流啊，戒他根本沒有權利也不應該求你將真相隱瞞，而且他不可以阻止枝知道事實的真相！！我和你只不過是普通朋友罷了，為什麼我們非得硬被他說成是情侶不可啊？！真是他媽的超級自私到一個爆的混帳呀呀呀呀啊~~！！喂，死矮子，你到底有沒有好好聽我講話的啦！？」見我不給自己半點反應，只懂一味的喝牛奶，草莓的怒氣也就攀升得更高了。「流，現在你被人欺負到上臉上去了啦！怎麼你還可以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像隻鵪鶉般不發一言地飲奶的！？」
「不是啦，這個高鈣低脂奶……」半信半疑地說著，我又再喝了一口，確定了自己沒有感覺錯誤，又說︰「這個東西的味道好像不同了。」
「什麼？是變壞了吧？是不是過了最後賞味限期啦~？去跟食堂的嬸嬸講，叫人家換過一瓶給你吧。」不以為然地說著，草莓裝作理所當然地把叉子伸過來，想要偷走我餐盤上的饅魚。
「不是啦，不是過期變酸的那種味道啦……」把草莓那隻不安份的手拍掉，我又再小呷了一口牛奶，疑惑地說︰「它的味道好像……該怎麼說呢~？是變淡了？還是奶味不夠濃了？抑或是味道太騷了？？哎呀，總之這個奶的味道就跟我之前喝的不一樣了啦~~！總覺得……它好像沒那麼好喝了。」
「好笑了，你那個什麼高鈣低脂奶的味道一向都難喝到一個爆的啦~~」似乎是不滿手被我打掉，吃不到饅魚，是故草莓一邊輕呼著手背上的微紅，一邊鼓起腮別過了臉不看我。
低頭凝視著手上只剩下一半份量的牛奶瓶，愈是思量，我的皺頭便愈是皺得緊；皆因我實在是想不到，為什麼這個飲料的味道會變得如此奇怪。我想，該不會是我的味覺出了問題吧？如果現在枝在我身邊就好了，這樣的話，她便可以替我試試味，看看這瓶牛奶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話說回來，為什麼你會這麼喜歡喝這種牛奶的？？」喝了口草莓果汁，草莓終於放棄進攻我的饅魚定食，乖乖地吃她的咖哩定食了。
「為什麼嗎……？」被草莓這麼一問，我方才開始思索這個我從來沒有細想過的問題。說實在的，我從不認為這鈣低脂奶的味道有那麼好，也許，我只是因為習慣了喝它，所以才會天天都喝吧。
「那是因為你個子長得太矮，所以才會每天都喝它，希望可以攝取多點鈣質，趕得及在最後成長期增高嗎？？」壞心眼地問道，草莓像<<櫻桃小丸>>裡頭的野口同學般「吉吉吉」陰陰濕濕的偷笑了起來，看得我煞是不爽。我可以肯定，如果這個女的臉蛋不是因為長得比較好看的話，想必她老早便已因為太口沒遮攔而遭人亂棍毆死了。
被草莓如此一問，我好像想起了一些過去的片段。
很重要、很重要、卻又不知不覺忘記了的……
某天早上，我如常地在上化學課的時候蹺課到了天台寫詞。還記得那天的風很大，所以我便隨便買了一瓶飲料，好用來把樂譜壓著，不會被風吹走。那瓶，便是高鈣低脂奶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一次，應該是我第一次喝高鈣低脂奶的日子。
然後，就在我苦惱著該怎樣寫詞的時候，一個女生打開了天台的鐵門，「呯」地闖了進來。那個女生，便是枝了。
她教曉了我喝牛奶的時候，要同時配合著碳水化合物來吃，才能夠吸取到裡頭的鈣質。因著她那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雞婆建議，我沒好氣地笑了。然後，不知為什麼，從那天起，我和枝便成了共同蹺課的同伴。心照不宣，有默契地在同一時間出現於同一地點。永遠，我和枝的手邊，都總會拿著一瓶高鈣低脂奶。
我們也認為，這是我倆相識的最大契機。我們之所以能夠相識，全賴這瓶小東西的功勞，因為它，使我們打開了說話的岔子。它，是我們友好的證明、相識的紀念、成長的必需品。縱使它的味道是如此的淡而無味又平平無奇，我和枝仍舊選擇成為它的忠實支持者，天天飲用。原因，其實再明顯不過。
「其實，你和枝根本就是兩情相悅的。多出來的那個不是你們而是戒！怎麼你不試試去把枝搶回來呢？？那個戒也真是的…老是在裝瘋賣傻，其實他根本就知道你和枝是互相喜歡著對方的，但是他卻仍舊執意要把隻腳踏進來拆散你們……他這樣算什麼他媽的好朋友啊！？」不滿地自言自語的碎碎唸著，草莓仰頭把手上的飲料一乾而盡，繼而再沒儀態地用手背把咀巴擦乾。
「嗯？你說什麼？？？」聽後我不由得被嚇了一跳，瞪大了雙眼緊張地捉住了她問道。我沒有聽錯吧？怎麼枝她一直都是喜歡著我的嗎？？？
「呃、糟糕了！！」心知不妙地暗叫著，草莓一邊自責地叩自己的腦瓜，一邊慌張地自言自語道︰「這趟絕對死定了，連不該說的都忍不住說了出來，這下我不被雷劈死才有鬼啊~~！！」
「你剛才到底在講什麼啊？？你、你說枝她喜歡我？？」
「沒沒沒沒沒沒沒沒什麼呀！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沒說！我什麼都不知道！」雖則她咀巴上是在不停地否認著，然而她那過份不自然的反應卻已經狠狠地將其真面目徹底地出賣了。毋須置疑，枝是喜歡我的，就正如，我喜歡枝那樣。
「你一早就知道的，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我瞪著草莓，不滿地問。倘若我能早一點發現枝的感情，也許今天與她一起的就不會是戒。這樣的話，我、我……
「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原來你們是不知道對方的心意的呀！！拜託，我又不是你們的貼身保母，我哪知道你們那麼多事啊？一般人啊，不是應該會對感情的事很敏感的嗎？？我怎知道原來你們不是一般人呀！？」不忿地反駁著，草莓委屈地彎下了咀，繼續說︰「再講…如果不是你們都那麼遲鈍，便不會讓戒有機可乘，拆散你們啦！！你怎麼可以怪我？？錯的又不是我……而且啊~我在知道真相後便已經想立即告訴你的了，只是……」
「只是什麼？？」見草莓一臉為難，吞吞吐吐的，當下我就更心急，想必一定另有內情。
「可是…‥不行的！我已經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如果再說下去的話，我一定會被天諸的！！」
「你會不會被天諸的不知道，可是如果你不快點老老實實告訴我真相的話，那麼你一定會立即被我諸殺！！」
「可是……」
「你再可是可是的話，我可要咬你了囉！！」
「好啦好啦，我告訴你就是了啦！其實…其實是枝啦！是她不許我告訴你真相的……！」
「是枝……？為什麼啊？為什麼枝會不許你把她的心意告訴我的？？」
「我想……那是因為戒吧？」
「戒…？對了，既然枝喜歡的是我，那她為什麼會跑去跟戒交往的？？」
「這個…其實我也不是太清楚啊…聽枝說，戒好像已經暗戀了她快三年了。也許是被戒的真誠打動了，所以她才會答應與他交往吧？再加上當時我剛跟你成了朋友，枝又誤會了我們是情侶……所以……」
「什麼？他們誤會我倆我知道，可是，戒和枝不過認識了一年多罷了，哪裡來什麼三年之戀的鬼東西啊？？」
「我哪知道他們那麼多呀！你想知道的話何不親自問戒？？你和他不是同居的嗎？要盤問他簡直就是易如反掌嘛！！」
「……還是算了。」思索了片刻，本來激動得快要爆炸的情緒在瞬間被冷卻下來；我低下了頭，繼續吃我的饅魚定食。
「什麼叫做算了啦？流，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剛才你不是一副誓要把事情搞清楚不可的凶樣子的嗎？！怎麼才不過幾秒，你就整個人都變了的啦！？」見罵了我這麼久我仍默不作聲，沒半點反應的繼續吃飯，草莓便生氣地扣檯大叫︰「連自己喜歡的人都沒勇氣去爭取，你這算是哪門子的男人啊！？怎麼你對枝的喜歡程度就只有這麼一點而已嗎！？我果然沒有說錯你，你這樣算是什麼男人！？你真是好鬼無用的！！！」
「這跟我有多喜歡枝根本就沒有關係！！」終於按捺不住生氣地叫了出來，我看到草莓愣掉了的呆望著我，她想不到，我會用這麼凶的語氣回應她的。深呼吸了一口氣，我垂下了眼簾，痛苦地繼續說︰「我不可能…也不可以向戒尋根究底的……因為這樣，就等如搗毀了他的美夢啊……既然他已經喜歡了枝這麼久，我不應該去破壞他們的。如果我把真相掀穿了的話，戒便會無地自容，他一定會和枝分手的！那樣的話，戒一定會很傷心很傷心…到時，就算我可以和枝一起，但卻要戒他一個傷心難過的話…我是絕對不會覺得開心的！我不可能這麼做的啊！！」
重重地嘆了口氣，我明白到，自己欠戒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所以，只要是能讓戒快樂的事，只要我能力範圍可以做到的，我都會盡力去幫他達成。
既然事情已經到了如斯地步，那便隨它繼續自然發展下去吧。事情之所以會演變至此，根本就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就只好怪我自己太蠢太鈍，沒有及早發現枝對自己的心意，以及自己對枝的感情。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好好搞清楚自己和枝的關係；人家還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沒有好好珍惜她，到了今天，人家終於要離自己而去，投到別人的懷抱去，也是很理所當然而且合理不過的事呀。
此時此刻，儘管發現自己有多喜歡枝，或是枝有多喜歡我，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因為，現在的我們，已經不可能再在一起的了。
「流……」傷感地呼喚著我的名字，草莓從裙子口袋掏出了一條印有草莓圖案的手帕，遞了給我，說︰「你不要哭吧…看到你這樣，就連我都很想哭啊……」
我垂下了頭默默地哭著，沒有接過草莓手中的手帕。
現在的枝，已經再無法回到我的身邊了。
可是，儘管如此，我仍然渴望能夠聽到枝的聲音，聽她說那句「我絕對會長得比你高的」的蠢話，然後，再一同喝高鈣低脂奶，一同品嚐那美味濃郁的牛奶。而不是像現在般，剩我獨單一人，喝這瓶不知所謂的白色液體。
枝，原來我真的好喜歡你。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