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怕永恒(四)
第二天,在我的强力劝说下,薰终于离开了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只有二十坪的小屋,真怀疑住那种地方他怎么没冻出个好歹来。
走的时候,他是那么的恋恋不舍,把他那些仅有的家当都用抹布细细地擦了一遍。那些玻璃饰品实在是太易碎,我想尽了办法也带不走,所以还是留在这里,而且这样也安全一些。
“可不可以让我拿走一个?就一个。”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他的眼神攻势真让人抵挡不住,拿就拿吧,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嘛,况且又不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就这样,薰带着他的狗狗还有屈指可数的几件换洗衣服像要出嫁的新娘一样委屈地搬到了我的窝住,那架势真有点昭君出塞的样子,一步三回头的,临走前还对着门外那堆枯藤自言自语:“明年夏天就能结葡萄了,到时候回来摘,请DIE君吃。”我发现这个人的脑筋回路真的很奇特,至少从他肯跟我走这点就能看出来。他甚至还想带上他用来烧水的小壶,在我的极力劝说下才做罢。
不过最令我吃惊的是他还带上了那把扫把,我急忙拦下来:“这个东西,我家也是有的,虽然小点儿,但用起来也是很方便的。”
“可是,我要用它来扫学校啊。”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扫学校???至此,我才知道,原来薰并不是我想象的什么有义务劳动癖好的神秘学生,而是————学校里的清洁工。我为自己的后知后觉大汗不已,自己聪明的脑子也有短路的时候啊。
“我上学就上到初中而已,爸爸说我的脑袋不太适合念书,而且家里也供不起,所以很早就和爸爸一起打扫这所学校了。”薰在去我家的路上说着。
我转过头看他的侧脸,小巧的嘴唇,直挺的鼻梁,还有那溢满微笑的眼睛,他显得是那么的坦然,没有一点儿对命运的不满。他长得这么漂亮,还有温柔的性格,如果在我那群花痴朋友中一定是很受欢迎的那种。可是,他就是能坚守这份宁静,也正是这种宁静深深吸引着我。
在黄昏的时候,我们来到了和学校有一街之隔的我的公寓。走进门,薰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好奇的观察着每一个角落,也难怪,他应该从没有到别人家做过客,所以做出这种种外地土豆进城的表情也实不为怪。
“怎么样?还好吧?第一次来别人家?”我笑着问他。
“很好啊,我,不是第一次去别人家。”他的眼里的笑意有所暗淡,好象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也没有在意,而是向他介绍着,厨房,厕所,阳台。还仔细地告诉了他冰箱,电视,音响的用途。他的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好奇与惊喜,好像地球人初见UFO的情景。最后带他看了看我的暗房,顺便洗了一张照片做示范,而薰的眼睛里就用亿万颗星星表示着他的崇拜:“DIE,你真厉害啊!昨天为止还以为你虚有其表。”
这样啊,幸好在他的头脑中挽回了我的光辉形象。
“对了,你暂时先和我睡一张床好了,过几天我再去买个新的来。”
“不用了,我睡地上就好。”薰显得很过意不去。
“地上?小心我家的蟑螂吃了你。”我开着玩笑。
“真的?不会吧。我最怕那个东西了。”他竟然露出了很惊恐的表情。没想到他是怕小强的。
“呵呵,骗你的啦,你就睡床上吧,我半夜很老实的。”
“嗯,”他轻轻地摸摸了床,“真软啊,跟我家的不一样。”当然跟你家的那块铁板不一样了。“好象很舒服的样子,DIE你很幸福啊!”他对着我灿烂的笑着。
在他绽开笑容的一瞬间,我顿时迷失于其中。这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笑容,不掺一点杂质,温暖到我的心底。真想永远看到这样的笑容,真想这样的笑容只为我一个人开放,压抑不住心潮的澎湃,我冲动地俯身过去,吻住了他鲜艳的带有精巧弧度的唇瓣。
凉的,他的唇是一种冰凉的感觉,冰凉中透着淡淡的甘甜,一路滋润到我的身体每一个部位。我无视于他的惊讶,在他的唇上变换着各种角度,直到让他变得和我一样温热。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初吻,快得不可思议,莫名其妙的可以,就像阳光下的印象画,色彩淡的出奇。
可我仍然记得,那之后,薰的眼睛里仍是那种笑意,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这样。
经过这莫名其妙的几秒钟后,薰走到阳台上,背对着我,
“DIE,从这里能看到学校呢。”
“是啊。”我看着他的背影,黄昏的日光静静地洒落在他窄窄的肩上,那冬日特有的淡黄色的光辉顺着他柔和的身体线条往下流淌着,使他整个人都披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在我的眼睛里,他是那么的不真实,只剩镶着金边的轮廓,好象随时有可能被轻柔的微风带走一样,这种景象已经不是用美丽能形容的了。
下意识的,我飞快地跑到了抽屉旁,拿出了我心爱的尼康,摆好了姿势,拍下了当时薰的背影。心里的狂热悄悄地涌动着,我只有用这个办法留住这个瞬间。
不过后来照片洗出来的效果却很不一样,冲动的我并没有考虑到当时正好是逆光,所以洗出来的就是一片光芒,在光芒的边角隐约能看到薰的身影,细瘦的,脆弱的。如果忽略它技术上的失误,这真的是很好的作品,那样的薰,神秘而圣洁,以至于照片洗出来的时候我盯着它良久说不出话来。
美,就是在一瞬间;在那时那刻你的心里,脆弱得稍纵即逝。
我们同住的第一天的晚上,薰显然是不习惯我的床,轻微地翻动着身体。
而我,在黑暗中,终于握住了他的手。
渐渐地,他的呼吸平稳了,在他的梦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是一个有我还是没我的世界呢?
( Red House Painters :Mistress (piano ver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