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怕永恒(八)
年轻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等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证明你已经不再年轻了。
我生命中最年轻的那几年是和薰一起度过的,在别人眼里,也许那称不上是青春,没有骚动的血液,没有狂妄的言语,没有张狂的行为,没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想……有的,只是静静挥洒的青葱岁月。
四季的色彩持续更替着,日月星辰出现了又消失,不管你愿不愿意,无论你开不开心,时间总是世界上最忠实的存在,抬手低眉间,两年的光阴又已匆匆流逝。
我终于在大学熬出了头,还算顺利地进了一家不小的报社,天天忙着采访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法院对杀人狂的判决,新型牙套的发明,甚至5胞胎的诞生都是我追踪采访的报道。说实话,真的没什么意思,总觉得和学生时代的期望有些出入,总觉得越来越阴暗的东京不是我的所属。
薰还是不爱说话,对玻璃饰品的热爱依然不减,当初校长推平了他的小屋所以给了他二百万作为赔偿,不多不少的数目,而他把这些钱全用来买一些奇奇怪怪的玻璃瓶子了,加上原来那些多到书柜里已经放不下要腾出一些到窗台上的程度。
每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尘土的味道走到搂下的时候,第一眼就会看到那亮晶晶反射着光芒的瓶子和动物,就会想到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还有个人在等我,不由一阵窝心。
现在薰的饭已经做得非常不错了,小狗都被他喂肥了一圈,可自己还是那么瘦,仿佛吃的东西都化成烟了。
前几天他还认真地说要和我谈谈,原来是想给他的小狗找个对象,说它年纪也不小了,他听别人说一只狗最多只能活十四年,所以不能耽误了它的幸福。
我笑他傻,这只狗野在外面的时候狗妻子都不知找了多少个了,还用你操心,有空多想想我们的性福吧。
这时候他就会对我来个穷追猛打,别看他瘦,拳头可是超级厉害的。
薰还是个细心的人,他把我给他拍的厚厚的一摞照片按照日期都编了号,问他原因,他说这样以后看的时候就会看到一个完整的自己了,不然会找的很麻烦。
真是单纯,岁月使我开始了解到生存的艰辛,世俗的险恶,也开始锻炼了做人的圆滑,然而薰,他从未改变,无论是温柔纯净的眼神,风清云淡的笑容,还是那颗善良透明的心。
也许我们就会这样过一辈子了,没有波澜,没有风浪,直至身躯腐朽深埋于黄土。但我的心偷偷地用最小的声音告诉着我。
“DIE,这真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终于,我一生的转折还是不快不慢地到来了。
中东的局势更加严峻了,全世界都把焦点投向了那里,而报社的老总也做出了派最年轻的记者奔赴前线的的决定。自然,他找我谈了话,征求了我的意见,并真诚的分析了此行的危险性与长期性。最后的最后,把去或留的决定权交给了我自己。
我久久地游荡在繁华的市区中心,想用种种的嘈杂中断自己痛苦的思考。
去了,就意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去了,就意味着要把生命的一半提前交到死神的手里;去了,就意味着也许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里的灯红酒绿;
更重要的是,去了,就有可能永远也看不到我的……..薰.。
原来,涉及到自己心爱的东西,抉择的过程是这么的难。
忘记是谁说过了:人在这世界上的旅程,应该就是个关于“取舍”的过程,我们欣赏自己得到的,期望没有得到的,疼惜自己失去的…..但在抬眼低眉之间总会有个美丽而痛苦的平衡,这花朵就叫“取舍”。
而我,又该如何取舍呢?
天黑了,我坐在家门口的楼下,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颗颗的出现,闪光。记得从小时候我就喜欢坐在村边的土坡上,仰起小小的头,看着无限高远的夜空,那深沉神秘的黑蓝。它总让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如果能让我揭开宇宙的秘密,那么拿去我的生命也无所谓吧。
这广阔的夜空连接的是另一方的国土吧,在那遥远的地方,人们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说着什么样的话语,露出什么样的笑脸,看着什么样的风景呢?
好想知道,哪怕一点儿。
混乱的头脑中忽然涌现出NEIL YOUNG的一句话: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
是的,我忘不了童年的梦想,我压抑不了身体里的冲动,我无法守护这熟悉的一切。
夜晚的凉风吹醒了我的头脑,如果不去看看这个世界,我知道,我会后悔一辈子,哪怕迎接我的是残酷,是鲜血,是失去所有……..
我站起来,伸直将近麻木的双腿,转身向楼上走去。
没错,我正在一步步接近那片温暖的灯光,而实际上我却选择了相反的方向,感觉离它越来越远。
用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我最爱的,还是我自己……..
那么,日出前,让我们的爱情终结………..
我一走进屋子,小狗就一阵摇头摆尾,每次都是这样,非要我把它在空中抛两下它才满足。可今天,我实在没这个力气。
我摸摸它的头,绕着走过去。“薰,薰?”
“我在这儿!”他的声音从暗房传出来。
我打开门,看到他在一片暗红中那明显掩饰不住开心的面孔,为什么是在我的眼睛里是那么的虚幻?
“DIE,我照你教的方法洗了一张照片,效果还不错,你看,你看,还不错吧。”他指着显影台上晾干的一张照片问我。的确不错,照片上的他和我面前的他一样,笑得那么美。
“不错啊,还是我指导有方。”我紧紧地抱住了他瘦弱的身躯,深深地低下了头。
“DIE,怎么了?”他温柔地轻抚我的背。
“没什么,让我抱一会儿,就这样,一会儿就好,真的一会儿就好………”我不想醒来,在满室的昏红中。
“薰,我要走了,去中东做站地采访。”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中东?那是哪里?很远吗?什么时候回来?”我感觉他的身体微微一颤。
“在世界的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能两年,也可能三年,五年……..我也不清楚。”
良久的沉默……..
“那儿,有DIE的梦想吗?”
“嗯。”
他忽然推开我的身体,“哼,还想让你多教我点儿东西呢,看我学会了就想跑路,真是小气。”
我望着他,薄薄的唇上带着微怒的笑意,而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深深的哀伤,一直刺痛到我的心里。
“行了,快去吃饭吧,这么晚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做了你爱吃的东西哟,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呢,一粒米也不许剩哦。我整理整理就来。”他把我推出了门外。
我顺着门慢慢地滑落,一道门,把我们隔在了两个世界,门里门外,都是一样的无奈……..
梦想啊,什么时候才能不打破一些东西而换得你的到来?
我们的爱情,就像被风吹走的蒲公英,再也回不到茎上………..
原来伤害一个你爱的人是这么的不费吹灰之力,原来一切是这么的简单,在日出前让爱情终结………
( Primal Scream:keep your drea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