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過去了。
眼見積蓄一天天地少去,他不免有點擔心。
還能支持多久?到有一天他不能再支付費用,心夜又要投進水深火熱去?
每一晚,他都不惜一切地付錢買她一夜,然後談天談至天亮。
有時,見到她累了,他會沒機心地借出床塌讓她睡覺。
他只想她好好地睡一睡,他知道她累了。
看著她純潔無邪的睡顏,他有好幾次都差點把持不住吻下去。
恐怕,他不是「迷上」一個妓女那麼簡單,是根本「愛上」了吧。
從兩個月的相處中,她的態度一天比一天真誠自然,彷彿發自內心般與他交朋友,再沒懷疑他的居心。
這一夜,DIE又來到酒吧,接心夜到家中…
「心夜?抱歉,你遲了。有人比你早一步買她今晚。」
「是誰?!」不明的怒氣攻上心頭。心夜將會受到怎樣的對待?!他心裡曾暗下發誓,他要保護她!現在卻…遲了一步!算甚麼!
「抱歉…」買心夜今夜的人似乎來頭不少,他不敢說。
「我多出一倍價錢,給我找心夜回來!」
「先生…真的一倍嗎?」他瞪大了眼睛:「那人出了五十萬來買她今晚……」就不明白心夜的身價為甚麼突然飆升。
五十萬!天哪…他如何支付多一倍的一百萬?!
「給我說!是誰?!」分明跟他作對,是不是?!
「先生…或者你先預約一下?」不過又有人出高價的話,地位就難保嘍。
DIE抑壓自己的狂怒,走出酒吧。
是誰?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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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少,我們打算一會兒從這兒殺進去,」荒廢的貨倉中,手下指著碼頭地圖,告訴京:「他們就把毒品藏在這貨倉裡。」
「嗯,就照這意思辦。搶不到那批貨的話,放火燒掉它。」京叼著菸,懶散指示。不過眼目中透露出的精明卻是告訴手下,今晚不容有失!寧願同歸於盡,也不要給對頭好處!
敏魑把香煙從京咀裡取下,自己吸了一口:「對方不肯交貨嗎?」這些沒信用的事都不是第一次聽了,只是不敢相信有人連京都敢違抗。
「嗯。看來今晚要大開殺戒……妳要不要先走?」怎麼說她也是個女的。
敏魑以挑釁的眼神回敬這句看不起她的話:「你認為呢?」如果不想刺激的話就不會跟著他玩吧?
「敏魑真出色,」京沒轍地低笑:「給點心理準備吧,快要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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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沒想過會刺激成這樣。
在場腥風血雨,不斷殺戮。
就連京,身上手上也好幾道刀痕。
京右手執著手槍,左手拉著敏魑的手,於人群中竄來竄去。
「京,放開我,我自己會避開!」敏魑使勁想甩開京的手。在這樣下去,京只會被人多斬幾刀!
「跟我來就得聽我說話。」殺千刀的!要怎樣才能到達那個貨倉?兄弟死傷如此慘重,他怎樣也要一把火把那批毒品燒掉,索性來個一拍兩散!
「要不然我先回去!」在噪吵的殺戮之中,惟有她喊往京的份兒──雖然她就被京拉住。
「能拿槍活著走出這兒就已經很不錯,妳別妄想一個弱女子全身而退。」唯恐她會因為他而逃,他用手臂捲住她纖細的腰肢。
「小心……」敏魑眼見一個人朝京的背劈下,話未落,京已向後一個右旋踢把那人打倒。
京感到背後還是被淺淺的劃了一刀,向敏魑笑道:「妳看,妳有可能走出去嗎?我看妳還是小心點跟著我的好。」
敏魑兩道秀眉緊聚,乖乖的不作聲跟著京。
好不容易,走到貨倉……只要進去放把火就成!
當然,事情永遠都不會太如意。對方頭子正在裡面等待他們。
那個粉紅色頭髮的傢伙不比京好,身上有不少刀口子。
「京,居然要你親自進來?」對方道,帥氣的微笑中充滿殺機。
敏魑不否認這個人很好看,他有雙勾人心魄的眼眸和醉人的微笑,不過和京作對的,她都不會喜歡。因為她現在是京那邊的人,這些道上的規舉她都要分明。
「你早料到我會進來,不然怎麼在這兒等?薰?」京不客氣地回應,輕掐敏魑腰間,示意她準備火。
「為了証明京的名不虛傳。」薰依然掛著笑容:「要活生生地回去嗎──和你身邊那個女人?」奇怪的是怎麼那個女人面無懼色,神情彷彿像欣賞二虎相爭。
「哪有人聽過老大活著進來橫著出去?」京戲謔。
「看本事。」當然自己也不能小看京。
敏魑悠然從腰帶中取出火柴,輕輕的劃了一下,火柴著了火光:「憑這個。」帶著誘惑的笑容,她把火柴丟到放在一旁的貨品上。一下子,全燒了起來,火光熊熊。
看著這一氣呵成的動作,薰的微笑還是沒有徹下:「那我可不客氣囉……」
一直藏身在兩個老大身後的手下們立即湧出,兩方互打起來。
「不要讓那個叫京的跑掉!」
「殺掉那個叫薰的!」
殺罵的聲音此起彼落,京和敏魑就由兩名手下護著走出…
「讓我先殺掉妳這個女的!」大漢手持大刀揮向敏魑。
敏魑來不及回過頭,被京緊摟著後退了一步,前臂的劇痛令她意識到她被人襲擊了。
京放開她,令人眼花的打鬥就開始。京的身影與大漢周旋,一直都沒機會開槍。
只聽到一聲悶哼,大漢倒下之時京身上也添上更多鮮血。
「京……」
「我中了兩槍,再留下去我會撐不住。」京清楚地告訴敏魑現在的狀況。
「我懂得開槍。」焦灼地扶住差點倒下的京,敏魑抓過他手中的手槍,向朝他們衝來的人扣下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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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回到家了。
敏魑望著渾身浴血的京,眉峰聚得更緊。
「我去拿工具,你們先把京少放到床上。」敏魑指示著留守的兩名手下,轉身往櫃子裡找要用的東西。
如果不是她反應慢,京根本不會受傷;京不受傷,她現在也不用這麼焦躁…
是跟他太久嗎?現在好像有點重視京的存活與否。
她捧著東西走到房門,卻被剛才護送她和京回來的手下截住。
「怎麼了?」
「京少吩咐,不能讓妳進去。」他木無表情地答。
「為甚麼不讓我進去?走開!」
「京少說不能就是不能。」
「不是我替他療傷誰幫他?!」敏魑有點生氣。她不認為這種笑話好笑、更不喜歡別人在她焦急時耍著她玩!
「他叫了兩名兄弟進去,就是請妳離開,要我替妳包紮。」
敏魑咬緊牙,重申:「讓我進去。」她想衝進去,但又被他擋住。
「不行,京少不准。」
京少不准京少不准!京少說的是話她說的不是話!
敏魑把手裡捧的東西一股腦兒塞進大漢手裡,直跑出大門口。
她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她清楚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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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兒?沒人來接走我嗎?」心夜詫異著為甚麼DIE還未來接她,一問之下,居然是留在酒吧的獨立房間中接客。
「有的,心夜小姐。平日那位找妳的先生有照常來接妳走,可是有人捷足先登,用五十萬買妳今晚,就在這兒。」
「五十萬?!」開玩笑!哪有可能!
那人居然比DIE早一步!而且還出這麼多錢…她又要面對惡夢了嗎?她快樂的日子又要結束了嗎?
戰戰競競地走進獨立房間,買她的人坐在陰影處,看不清楚。
這房有點奇怪…說不出的奇怪。
很熟悉…可是是誰?她的心噗通噗通地跳。
好久沒試過跳得這麼厲害了。是因為過慣了快樂的生活,一下子不能適應習慣?
──甚麼時候,跟DIE相處的時光能稱得上快樂的?就在不知不覺之間,自己居然信任他了?
「過來。」熟悉的嗓音…
她沒動,無法確定。
「心夜,站在哪兒幹嘛?我叫妳過來。」
她輕皺眉頭,不敢相信。
是敏魑姊。會是她嗎?她不是不理會她了?
她緩緩走過去,目不轉睛地望著敏魑──這個用五十萬買她今晚的人?!
「敏魑姊…」為甚麼會在這?「是京少嗎?」
敏魑沒回答她的問題,拉住她的手把她扯過來。「妳最近怎樣。」
「敏魑姊……」
「心夜,為甚麼妳非要自甘墮落不可?」看不清楚埋在陰影中的臉孔,只知她的嗓音冷得結霜。
「我……」沒有。妳明知我身不由己的。
積下的債項愈來愈多,加上哥哥的變本加厲,她已經沒可能走出這個地獄了。
敏魑美麗冰冷的側臉被房中電視微弱閃動的光映照著,在她目中,似乎有著一股忍隱:「我不是說過我給妳錢?為甚麼妳不接受、為甚麼妳要作賤自己?」
因為我的自尊。我不能連我的自尊都丟掉了。「妳今晚不也包起我?用這樣的方法換來,我的心才不會掙扎。」心夜淡然開口,聽到「錢」這字已有點反胃。
「是這樣嗎?即使讓一個女人上妳?」敏魑站起,纖長的手指撫觸著心夜柔嫩的臉頰:「用這樣的方法賺錢才會…滿足?」
「敏魑姊,不是滿足……」
她的唇被敏魑火速的吻封住。
她現在才知道,女人的吻也可以用熾熱狂暴來形容。
她的吻不帶絲毫憐惜與溫柔,火舌般攫佔她的唇,技巧而憤怒的咬扯,像在懲罰她似地。
敏魑亮著火亮的眼睛問:「敢繼續下去嗎?」
敏魑姊不是一向很冷靜自若?她低聲回道:「如果妳要。」
她迅即被壓進大沙發裡,被敏魑狂亂地吻吮,任由她把那種未知的心情發洩在自己身上。
現在的敏魑,尤如美麗的、負傷的黑豹──高傲,而如今失控。
她撩起心夜的上衣,把手直侵進她敏感的蓓蕾上撥弄。
「敏魑姊……」為甚麼敏魑姊要這樣做?
「不要的話便叫停。」
她知道,她叫停的話敏魑姊只會把脾氣發到自己身上。
心夜咬著唇,不作聲。
一直摟在她腰間的手滑至她下身撩弄,肆無忌襌地加入手指,煽情而急劇地侵往她脆弱的瓣蕊,像要揉碎她似地,把她壓往更深的漩渦……
「敏魑姊!」心夜再也抵擋不住她一浪浪像燃燒般的攻擊,捉住敏魑的手,想制止她繼續。
在這一捉之下,心夜終於知道這房不對的地方──是血。
這房中充斥著血腥味。
敏魑似乎沒有痛覺,也沒放輕她手指的力度。
「敏魑姊!妳的手流血了!」
她不聽。
「怎麼受傷?是不是京少出事?」
聽到這句,敏魑的動作全然停下,咬咬下唇,退下身子坐在沙發旁的地上。
回過頭見到衣衫不整而臉容關心的心夜,她替她拉好衣衫。「對不起,我今晚有點失控。」望著心夜因自己的侵犯而淚眼汪汪的樣子,她不禁為自己的行為抱歉。輕柔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有別於剛才的混亂狂吻。
心夜慌忙大力搖頭。雖然知道這不是時候,心裡還是禁不住暗喜。敏魑姊還疼她,沒有不理她。有事的時候還是第一個想到她!
「跟得京少太久,不懂處理情緒了。」敏魑自嘲地揚起不屑的笑容,燃煙猛吸幾口。
就是這樣。在京的庇護下,根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應變能力也因為長期受保護而被磨掉,一出事就只懂發洩!
「敏魑姊,發生甚麼事了?」
「京被對頭襲擊,把自己鎖在房裡不讓我進去。」分不出現在對他的是關心還是某種消失幾個世代的情愫。
「他可能叫手下替他療傷罷?」這種事有甚麼好煩惱的?
心夜天真地側著頭,凝睇敏魑。
「平時都是我替他包紮的,今次他不肯讓我出去,恐怕連他自己也不曉得是否活得了。」這…才是令她心煩的地方。
複雜而奇怪的心情。
她摺起衣袖露出前臂的傷口:「他從不會讓我受傷的,今次不能。」每次都把她保護得好好的,京也鮮少受一次傷。對頭的那個…薰…一鳴驚人,絕對不是個易剷除的對手。
心夜吃驚地掩住小咀。
傷口流好多好多血!敏魑姊還可以把它置之不理?那她口中的重傷…連京少都不知自己能否活下去的重傷……該是常人能承受的嗎?
「京少他…沒找人替妳包紮?」她現在一心只想處理面前這個受傷的人。
敏魑聞言失笑。「我都氣得跑出來了,還包紮個啥?」她把第四個煙蔕丟進煙灰缸裡,輕快地起身:「我要回去了,不然他大概會死掉。明天我派人把錢送來。」
「我不要那些錢!」心夜光想起那五十萬就心寒──大數目又怎樣?還是蓋不掉那筆哥哥的賭債!「妳留下那些錢療傷豈不更好?」
「妳放心,我並不缺錢。」
丟下這句後,她走出房間,不帶任何一絲悲哀或者氣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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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進去。」
「抱歉,京少不准任何人進去。」那兩名大漢依然攔住房門,對於敏魑一而再、再而三的申明不加理會。
「我說,讓我進去。」明知答案是怎樣,敏魑還是故意用凌人的語氣企圖要大漢讓開。
「京少說,特別是妳。」大漢如傀儡般應道。
她不理,把手擱在門鎖上:「『特別是我』可以進去。」
「敏魑姐,京少吩咐……」
「沒有我,他會死。」不容反對的鎮靜聲音,令大漢逼不得已讓開。
是的,大概京少沒有她會死吧。有誰過老大如此重視一個女人呢?
房中浸滿血腥,可想而知京流了多血。
兩名手下不顧自己的傷,努力地替京搶救,而京已陷入半昏迷了。
「敏魑姐……」怎麼放她進來?京少不是不准她進來?
「報告。」她俐落地把大衣拋到旁邊的小沙發上,俯下身檢視京。
「刀傷七處,槍傷兩處。刀傷有毒,有一顆子彈在體內。」知道再趕不走她,老實報告。
「嗯,熱毛巾、繃帶、傷藥,拿多點來。還有出面那個白色的大櫃子裡,麻醉藥和針筒在裡面,也拿來。然後你們自己療傷去,這兒我會處理。」
手下堅定地應了一聲,飛快地準備那些東西去。
敏魑輕輕拍打京的臉頰:「京,你死了沒?」
京受到這種沒大沒小的語氣騷擾,不睜開眼也知道是誰。他蒼白的咀唇喃喃蠕動:「敏…魑……」
「對,是我。」她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我要替你下麻醉藥。」
「妳走……等我去找妳。」京吃力地掙開眼睛,尋找著她。
眼前一片昏黑,是失血過多的象徵。
敏魑望著他沒有焦距的雙目,握住他的手。
好冷,他的手老是溫溫的,從未試過如此冷。
等你找我?我真的能等到嗎?
「別叫我走,這屋是我的,你別胡來。」嚥下喉間的顫抖,她更握緊他的手。
或者,此時她比他更怕──京不知道怕是甚麼,她現在知道。
「妳這是在害怕嗎?」感覺到被握緊而且微抖的手,他合上眼勾起咀角。
「如果我害怕,我不會跟著你,我說過。」即使不能否認現在的害怕,亦不能在京面前承認…「京…」她把唇壓在他無血色的唇上低聲輕囈:「藥到了,你先睡睡,醒來再陪你玩。」
聽到這句後,京感覺到針筒的尖端插入自己的脈膊,然後沉沉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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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熟悉的情景…就像第一次遇見敏魑一樣,受著傷躺在這張床上。
他想起以前,低笑著。那次可被躺在他身邊的她嚇倒哩……
「敏魑。」他沙啞的聲音在房中響起。
「京…」伏在床邊的她連眨幾下眼:「醒了?」
「嗯,」他又問那個問題:「第幾天了?」
敏魑輕笑:「才幾小時而已,這麼快活過來啦?」她還是以前的她,沒有變弱。她還是能鎮定地處理任何事。
「妳的傷怎樣。」他記得她捱了一刀。
喔,她都給忘了。「沒事。」相比起京身上的傷,自己的傷又怎能當作一回事呢?
京的手游到她手上的傷,稍為不滿地皺眉:「怎麼沒上藥?」
「你不先問問誰流血流得快死掉。」她爬到床上鑽入被窩,安心地在他眼瞼上蓋下一吻:「京……」
「嗯?」他不理會手上的傷,逕自把敏魑摟過去。
還活著…又死不掉,又是敏魑救了他。
每次當他懷疑自己能否活下去,都是敏魑救了他。
她依偎得更緊,不可思議地嘆道:「我居然還會害怕呢…你把我寵成小女孩了。」好像甚麼都要依賴他才行似的,她不喜歡。
他聽到這句又笑起來。「妳會害怕?即使這樣妳也不是小女孩。」他的下巴磨碀著她的頭心,聞著她散發出的香氣。
為甚麼不會覺得她俗氣?她比任何一個女人玩得更過份、更浪蕩,這卻令他覺得最與眾不同。或者她從來不刻意諂媚,也不掩飾自己的真本性,只為自己開心而做事吧?這點和他一樣。他有多邪惡,都不會掩飾。
她在他懷中搖搖頭。他不知道當他半昏迷時,她做了甚麼。「京,我會替你報仇的。」
「雖然雙方都有損失…算扯平吧,不能怎樣。那個薰也受重傷。」
「也要報仇…」她的聲音愈來愈模糊:「他重傷你……」
「也傷了妳,」他撫著她手上的傷痕:「嗯,要報仇。」
一道認清自己的傷痕…報仇…對啊,京,要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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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夜!」
DIE的聲音?心夜四處張望。
「妳擔心死我了。」
心夜被DIE突如其來的擁抱嚇得微愣了一下:「真嚇人…怎麼從後面出現?打招呼也用點正常的方法嘛,人家很膽小的。」她孩子氣地回道,握住摟在她腰間的手。
好像早已習慣你的存在…你的擁抱是令我如此安心……
「怎麼今晚被別人叫去了?」他多害怕心夜會再次受傷害,幸好她沒事,她還是笑意兮兮。
「反正我沒事,只是敏魑姊把我叫去。」她黯然。敏魑姊和京少沒事吧?
「用這麼多錢把妳叫去?幹甚麼?」
「你也把很多錢花在我身上,那你有幹過甚麼嗎?」她森然問,不許任何人誤解她最敬愛的姊姊。
妳到現在也不明白我?妳以為我只是墮落,去把全部錢花在一個…妓女身上?如果是這麼單純的話,我大可以現在抽身,不用再把錢花在妳身上!
一堆話捺在心裡沒說沒口,陰沉地微垂下頭。
為甚麼我這麼沒用?不能把她從火坑中救出來?
心夜見DIE不說話,才醒覺到自己說過甚麼。她居然這樣對他說話?一個一直…毫無怨言地關心她的人?一個對她沒機心的人?
「DIE……」她把手握得更緊:「你是不是後悔了?」
後悔?為甚麼他要後悔?
「如果你是後悔用了這麼多錢在我身上,而甚麼也沒做過的話……」可憐的下唇被她咬得快滴出血了:「我可以還給你…你每晚找我的日子,都有兩個月了……我可以無條件陪你兩個月…」
「妳把我當成甚麼人?妳知道我這兩個月的用意嗎?我只是不希望妳再被其他人糟蹋!我不是後悔、也不會後悔!這兩個月我不是甚麼都沒做過,我最少得到妳的真心,不是嗎?我承認…我不是想當妳的朋友那麼簡單,我……喜歡妳,妳明白嗎?」DIE一口氣說出,心裡的大石似乎移開了..只是在等待她的答覆……
如果有一個人只為了妳不被糟蹋而對妳花錢兩個月,妳能不感動嗎?而他每晚都陪著妳談天,沒做出任何不君子的事……她想說,她都好喜歡好喜歡他!但她有資格否?她只是一個不乾淨的人!
「DIE……」她眼眶潮紅,聲音微哽:「你喜歡我…?」
「是,我愛妳,妳明白了吧?我愛妳!」DIE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篇真心話:「妳把我逼得甚麼都說出來了,如果妳不接受,我可以永遠消失!」
「吻我…DIE……」我不配被愛,但你愛我……
她終於明白第一次見到他時,她對自己說那句「是他了」是怎麼解釋。
DIE在她唇上輕點了一下,而後笑道:「回家吧…在這兒我可會忍不住喔…...」
在心夜的嘻笑聲陪伴下,他們渡過自認識以來最甜蜜的夜晚。
熱吻在唇齒間吐露愛意,床上的纏綿,正在為別離埋下伏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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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中,DIE正沉迷地欣賞著在開放式廚房為他煮晚餐的心夜。
沒有被拒絕…上天不是對他太好了嗎?
長長的眼睫在燈光的投影下,在垂著的眼瞼下投上美麗的弧度。咀角帶著的微笑,那樣平和溫柔,他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笑容……這是上天為他派來的天使,使他黑暗血腥的生活得到純淨。就算是…過去的罪,他也會得到寬恕。
那個她…已經成了過去,已經不要再記住…「她」不會怪他…吧?
這麼多日子以來已沒有憶起「她」,心夜似乎徹底地取代她……
「DIE,你不要每晚都來找我了。」心夜把菜端出來,向發呆的DIE笑道。
DIE為這句話愣愕。「為甚麼?」
「我…不想你把這麼多錢花在我身上,我得……努力賺錢,然後脫離那個魔窟。」她當然不想離開這個令她感到溫暖的地方,但為著長遠,不這樣做是不行的了。
她不能靠DIE,若想生活在一起,她總不能一直賺他的錢!
「心夜……妳明知我不願再放妳回去的。」他誠懇地用自己溫暖的雙手包圍著她纖細的小手:「由我替妳還債,妳待在我身邊好嗎?心夜?」
「如果我肯受人恩惠,敏魑姊早就幫我了。」她堅持,氣節才是最重要的。
DIE注視著充滿骨氣的小女孩──對啊,她變回那個他愛的小女孩,純良無瑕,他不願不願再讓她回去那個滿是惡夢的地方了。「心夜,閉上眼,妳的眼睛好亮,太刺眼了。」
心夜聽話的閉上雙眼,直至溫潤的唇蓋上她的微笑,她才把胳臂繞上他的頸,享受這柔和而愛憐的吻。
心夜,我不要妳再受傷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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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E真的沒有來……
有點失落,有點高興。不過無可否認…失落的情況還是比較嚴重。一天沒見他,好掛念好掛念他呀。
DIE,即使我在其他人懷中,我最想最想的都是你、最愛最愛的都是你…
在她陪酒的同時,她心思已飄到DIE身邊。
「心夜,多喝一杯!陪著我時不許想著其他男人!」這酒吧的常客強把一杯酒塞進心夜手中。
「我只喝這杯呀,以後的就不喝啦。」多月來的熟習,心夜已練成對著任何人都可以媚笑。那種很假、很諂媚的笑容,她幾乎不敢對著鏡子練這種笑容。
「好好好,喝完這杯後就陪著我好了!」
心夜飛快地乾了這杯,侷促地挨在那個男人懷裡。
不想留在這種地方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她是DIE的,她不是屬於這種地方的。
「心夜,今晚來陪我,好不好?」
不好,當然不好!她再也不能接受自己和其他男人做出那種事!
以前她的身體是她自己一人的,現在,她屬於自己、也屬於DIE!
「大久保先生…對不起…我有點不適,我想回家。」再不回去見DIE,她會被這兒的俗氣煙幕燻死!
大久保大笑:「家?我從沒聽過一個妓女有家!」
「如果下次要我陪你,請預約。」心夜繞過圈子回答這個問題,僵直地走出酒吧。
沒有一個妓女有家,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好殘忍…為甚麼要給她這一個認知?我配有一個家嗎?抑或…這個所謂家只是一個短暫的家呢?或者DIE有一天會厭倦,不要她了,她還會有家嗎?自己是多麼的幼稚……
DIE現在不介意她的身份,但以後會。哪有一個男人不在意自己的女人是個…妓女呢?
「DIE…」她用DIE新拷貝給她的鎖匙開了門,發覺屋裡並無一人。
為甚麼DIE不在家裡等她回來?她現在好想投進他懷抱裡,問問他她配不配有一個家。DIE不在家…DIE在哪?
若DIE離開她,她必須承受這種死寂…空虛……
就像現在一樣,在她最害怕的時候也不能得到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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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E輕手輕腳地開門,調亮那盞散發昏黃燈光的壁燈,訝異地發覺心夜像隻小貓般蜷縮在沙發裡睡著。
是等我回來嗎?
帶著愛憐地走過去,想看看她可愛的睡顏。
幾許秀髮遮住她的臉,他輕柔地替她把它們繞到耳後,卻愕然見到她臉上的淚痕與溼潤的眼瞼。
她哭了?受了委屈?被誰欺負?
「對不起…心夜……」他細細地、柔柔地吻去她的淚痕,小心地抱起他的白瓷娃娃進房。
「DIE……」當他抱起她的時候,她就醒了。
凝視她最最心愛的DIE,確定是他以後,雙臂環住他,把臉埋在他胸前的衣衫中繼續傾出未流完的淚。
「心夜……!」他幾乎是心痛的驚呼出口。
「DIE……你會不會不要我?你會不會?我不乾淨、我沒好出身……」
「心夜…妳不能如此不公平。」他微俯頭吻住她的唇:「我也沒好出身、我跟很多女人睡過……」
「我不會不要你,可是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嫌棄我…」他嫌棄她是人之常情,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失去寄託、失去這個給她初戀的男人…
這字字句句像剖開DIE的心般,狠狠地被刀劃下。即使如何保護她、愛她也不能驅除她心裡隱藏的害怕與自悲,何況他不能廿四小時保護她?
「我愛妳我愛妳心夜……」他把她放在床上,幾近蹂躪地吻吮她的紅唇:「只要妳不離開我,我永遠永遠不會離開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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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
京少有地不以從容不逼的形象出現在酒吧,他不悅地緊皺著眉,走到心夜身邊。
「京少……?」他沒事?那麼敏魑姊都沒事?一切安好?
正在等客的她放下酒杯,驚喜地望著京。
京不為所動,簡短地問:「敏魑在哪?」
「敏魑姊?她在你受傷那天不是有回去嗎?」直覺告訴她事情並不簡單。
敏魑姊失蹤?甚至要京親自來找她?怎麼找到她頭上?
「她昨天走了,她沒見過妳?」他以為敏魑會找她才走。
敏魑決不會這麼沒交帶,說走就走的,甚至用那個稱不上原因的籍口。她只丟下紙條,一聲不響就走了。從沒試過…而字條上寫的是那麼地殘忍……
「她是出去逛逛罷?」心夜盡量叫自己放心,但似乎沒可能:「敏魑姊那麼愛裝扮,可能是出去逛街?」
「出去逛街會留下這種字條?」京從口袋裡把紙條掏出,強掩痛楚地把之丟給心夜。
「京,跟你玩膩的我該走了。你不會怪我吧?你跟我一樣是游戲人間,你能明白我的,是不?我想過的是刺激快樂的日子,但我不想丟掉小命,你也該知道清楚我?我受傷,等如你沒能力去護著我去找尋快樂,那麼該是一個好原因去離開你吧。說認真,跟你一起實在很開心、每一天也過著受人敬重照顧的日子,我不會後悔曾經跟過你一段不短的時間。祝你快點找到第二個玩伴!敏魑字」
看到這種字條,連心夜都覺得難受。
敏魑姊沒感情。
一起生活這麼久還是能兩袖清風地離去。京少對她一切的關心對她而言都是京少的責任、她只負責玩。
但敏魑姊說…京少也是將這當成遊戲?她倒怎麼看也不是!京目中刻意隱藏的痛苦她都看得到。
「京少,你要找她……」
「她知道太多機密,我必須交待一下。」京口不對心地說,不知是不想說出來,還是連自己都未敢承認。
「如果你用這個原因去找她,她會回來嗎?」心夜一針見血地問。
她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如何,亦不敢過問他們之間有否愛情曾存在過,只是…她要做點甚麼去幫忙的,不是嗎?
「我不是要她回來,我想交待一下而已。」
說謊。
連自己都不接受這種爛籍口!
明明是自己還未玩夠,不捨得放走敏魑!──真是「玩」嗎?抑或在不知不覺中已被敏魑吸引,而敏魑還是能淡然抽身呢?
殘忍的小女人……京咬著牙。他早應該猜到她冷酷而令人著迷的地方!殘酷正是她最吸引他之處,怎麼他現在才醒覺?!
他要的是玩,不是愛情,他曾經說過。他到現在也這樣想,但…現實是否已經變質?
「京少…如果敏魑姊找我的話,我會叫她去找你。」
沒能力護著敏魑姊所以敏魑姊就離去?
人間…真的不能互相信賴?就連敏魑姊亦不值得她相信……?
「嗯。」他把敏魑留給他的信摺疊好放進衣袋。
看上去是那樣地珍而重之,就算是一張紙條…也恐怕遺失弄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