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氛圍的光譜

—— 評《愛我的奶芝 與《瑪莉瑪蓮》

小西

蔡愉穎的《愛我的奶芝 與臨界點劇象錄的《瑪莉瑪蓮》是「女兒戲——第一屆香港國際女性劇場節」的首兩輪演出,風貌各異,成績也異。

《愛我的奶芝是蔡愉穎的首部導演作品。到底什麼是「奶芝」?對於這個謎,蔡愉穎並沒有作出正面的解答,但在尋尋覓覓的過程中,我們卻會發現:「物件」(Object) 才是《奶芝》的真正主角。

根據蔡愉穎,《奶芝》最想探討的,是「空虛寂寞」,而這種情緒則主要藉強烈的對比來呈現。「一班在歌舞廳表演的女人,在歌舞昇平底下搔首弄姿,表演自己最吸引的一面。當五光十色的熱鬧過後,每人的空虛和寂寞隨之湧上」(場刊),而在兩種氛圍/情緒的過轉之間,「物件」正正擔當了樞紐的地位。於是有演員先是披上「艷紅的毛毛披肩」,在虛擬的鏡前搔首弄姿,然後返過頭來死命的狂踩這件「物件」,發洩情緒;有演員先是圍上「花布」,花枝招展,然後返過頭來以這件「物件」向內包裹,營造一種被抱的感覺;有演員一邊keep fit,一邊又暴飲暴食,食物這件「物件」既填補了自己的一種慾望(填補脾胃/心靈的空虛),同時又延擱了自己另一種慾望(keep fit)的滿足。

然而,無論是兩種氛圍/情緒之間「一前一後」,還是「並時」的對比,過轉都過於急速,效果是強烈的,卻削弱了對這些「物件」的性質以及這些「過轉」本身的細緻探索。我想《奶芝》是一個以演員的個體性(individuality)為本的戲,而這些對「物件」以及「過轉」的細微探索,又似乎恰巧是呈現演員個體性的最佳場所。我想蔡愉穎是太著重《奶芝》的整體感官效果了,使《奶芝》似乎缺乏了情感上的細緻度,而一眾演員到頭來也只得隱身於種種感官效果(「奶芝」?)的背後。同樣地,《奶芝》在配樂的運用上亦有類似的問題。《奶芝》在透過配樂帶動選定的氛圍/情緒上是湊巧的,欠缺的卻似乎是對配樂與演員個體表演之間不同可能關係的細緻探索。

就此而言,在情感捕捉/呈現的細緻度上,臨界點劇象錄的《瑪莉瑪蓮》顯然是一個極佳的模範。當然,蔡愉穎是新手,臨界點劇象錄已是台灣小劇場的老將,相提並論,未免不公,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相提並論」也就不一定是「比下去」的同義。

在《瑪莉瑪蓮》中,音樂與台上所見的,有時是互相配合,絲絲入扣,有時卻又互相背道而馳,以最錯愕的方式並置在一起,演員個體表演與配樂之間關係,可謂千變萬化。然而,「千變萬化」指向的,不單是感官上的「爽」,更是種種情感、關係角力與人際距離的細緻捕捉。故此,《瑪莉瑪蓮》絕不是一列感官的過山車,節奏也有快有慢,而演員亦往往在節奏最慢的樂段中,有最細緻與複雜的情感捕捉/表達。就以第二段中,詹慧玲掌摑秦嘉嫄以後二人的情感表達來說,場景所要傳達的,便不單在於對比兩種情緒所做成的強烈「效果」,而更在於角色由一種情緒過渡到另一種情緒時,其間的百轉千迥以及複雜的情感變化。

這個世界的速度太快了,血跡斑斑的「家長制」(不管父系家長制,還是母系家長制)的速度也太快了,我們需要的,可能正是一種「緩慢的美學」。

30-3-2001 信報